下午。
景行之和同镇的老举人见了个面。
老举人年约五十, 已经没有了继续科考的心思,家里又有田,干脆做了个富翁家,在家里教小儿子读书、给大孙子启蒙。
听闻景行之是在环水书院就读的,让老举人悄悄在心中决定,把他的儿子从府学换到环水书院来。
这一届乡试前四名, 环水书院包揽其二, 可是出了一番大风头。而这老举人消息更灵通,他知道那个第二名的李华穗, 也是环水书院出来的, 只是后来从环水书院出来离开了。
真正算来, 真实概率是四占三!环水的这届乡试的战绩,着实让人惊掉眼球。
坐着和老举人聊了一个时辰,景行之把人送走。
翌日,官府的人来测量土地, 划出适合建举人牌坊的区域, 村长和村老们选了地方,心里美得赛过抱孙子。
再过了三日,牌坊粗粗成型,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 景家村开始了十里八乡间的炫耀——流水席。
这一通吃喝下来, 景行之攒的金瓜子都快花光了。不过瞧着大家伙开心,这金瓜子、金花生什么的也花得值。
吃过喝过,先人也祭拜过, 祖宗祠堂更是去了好几回,景行之再次辗转回程,准备回环水书院,继续看书、学习、修炼、睡小方方的日子。
回程里,行李多了不少,人也多了两个——正是华叔姆和秀叔姆。
两人放心不下柳方,决定抛下家里的鸡、鸭、狗、牛几日,过来瞧瞧柳方。
环水书院。
一只肥肥的黑狗趴在书院门口,摊开四肢,睡成一个饼。
这只狗,胖得汉南府的衙役都不敢认了。
可这只狗子知道自己越来越聪明了,它知道自己在等主人,就是把它带到了这里,让它天天好喝好喝的那个男人。
这个男人,也是它最喜欢的人了。
空气似乎传来了最爱的男人熟悉的味道,胖了许多的黑狗咻地爬起来,鼻子伸到前方嗅味道。
没两下,黑狗确认了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它“啊呜”一声,欢快地抖了抖尾巴,威猛地冲着前面冲去。
雇来的车里。
华叔姆看着一只大胖球儿往这边跑,惊奇地道:“行之啊,你们书院的狗,怎么这么胖啊?”
景行之抬眼一看,这不是自家的狗嘛。
景行之想到黑狗不久前的模样,有些尴尬,道:“它吃得好,不爱动弹,就胖了。”
秀叔姆见了笑:“不知道是谁家的,球儿似的,多可爱!”
景行之笑笑,尴尬缓解了不少。没错,狗子不是胖,是可爱。
黑狗越跑越近,跑到车子附近,跟上车子的车速,冲着车上它最爱的男人“汪汪”地叫。
景行之听着那熟悉的叫声,忍不住伸手摸了下狗头,舒服地撸了一把。
狗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心想主人肯定是想我了,于是它“哈哈”喘着气,跑上了马车。
华叔姆和秀叔姆吓了一跳,不过黑狗乖得很,跳上车后就一动不动,碰瓷一样躺在景行之腿弯里。
一双眼角下垂的乖巧狗狗眼盯着景行之,嘴巴张开,用舌头哈赤哈赤地喘气。
狗都进怀里了,还能咋办?景行之手撸着狗,跟两位叔姆诚实道:“其实是我养的狗。”
很快车子到了家门前,景行之抱着几十斤的狗下了马车。
华叔姆和秀叔姆同柳方三人一见面便凑成一团,聊得热火朝天。
几个哥儿一块聊天,景行之和柳方说了两句,得知明瑞兄来找过自己几次,便牵着狗去书院里找明瑞兄了。
乡试结果出来后,小部分勤勉型学子读书更努力了。因为他们看到努力是有用的,所以动力更足。
至于吴明瑞,他对科举的目标是很明确的,将来的目标是回家来做个不大不小的官,供养母亲。
因为对未来有较为明确的目标,吴明瑞在家里待了几日后,便重新回来读书。
景行之走走问问,打听到吴明瑞在书河背书,便去书河找吴明瑞。
说到书河,景行之其实没来过几次。
他当初和明瑞兄摊牌绿帽的事,就是在书河。他怕明瑞兄尴尬,从不提来书河。
不过如今……没事了吧?
明瑞兄都自己来书河背书了,河有什么错呢?错的从来都是人。
想来明瑞兄科举得中,春风得意,肯定快活着呢,对过去也释怀了。
步子因为想到“绿光”顿了一下,已经走到书河附近的景行之想明白,又提起步子朝着远处河边的明瑞兄走去。
这一走近,才发现不对劲。
明瑞兄脚边坐在草堆上的,可不是明瑞兄书童小文,而是景行之的小师妹——方窈君。
景行之板起脸,提起书童模样方窈君的后背衣领。
“你怎么在这?”景行之也顾不上吴明瑞,直接问方窈君。
方窈君被提了衣领,双脚踮起勉强踩在地上,窘迫得整张小脸通红。
她想用胳膊去拍景行之,但因为胳膊太短而放弃,只能拿手捶着景行之的手臂.
"放开,放开!师兄你放我啊!"
景行之哼了一声,放开小丫头,目光扫向明瑞兄,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说好不见面,你们两个人,怎么回事?!又见面了。
见面了不说,还孤男寡女的,跑到书河这种地方,像什么样子?!
吴明瑞被好友看了一眼,立马也脸红得不像话,像是脸蛋被煮熟了,要冒烟似的。
吴明瑞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脑袋,心中涌起羞愧的情绪。
方窈君虽是红着脸,但还能抱怨景行之:“景哥,你想要勒死我吧?”
景行之不搭她的话,直接问道:“你怎么在这?老师不是不让你来前院?”
方启晨不禁不让方窈君来前院,甚至还安排了相亲。景行之还知道,相亲的男方姓张,年十八,相貌清秀。
景行之一问,方窈君直接哭了:“就是阿爹不让我出门,我才想出来转转啊!整天闷着,回头闷成焖烧排骨?”
方窈君抹着金豆豆,眼巴巴地看着景行之。
吴明瑞听得人哭了,劝解道:“行之,是我带方姑娘出来转转的,让她透透气。你要怪、就怪我吧!”
景行之被方窈君眼巴巴看着,又听到吴明瑞说让方窈君透气,哪里还不知道是方窈君这个丫头在搞事。
方启晨虽然不让方窈君来前院,可在后山上还是可以到处乱跑的,柳方也常常上山,带方窈君从后山另一道门出去转转。
假若有闷坏人的可能,方启晨第一个心疼上了。
什么焖烧排骨?全是方窈君这个小丫头骗人的鬼话。
景行之想想,第一反应是明瑞兄被小丫头骗了。
可仔细想,又觉出一些不对来——被骗了,明瑞兄就会做出带着小姑娘出来玩的事?
明瑞兄可是他心里的“君子”,这种事君子不会干吧?
奇怪,很奇怪。
景行之猜想,会不会这小丫头还使了别的招,偷偷地搅乱了吴明瑞的一颗心?
小丫头还是很聪明的,明瑞兄这种光长年纪不长心眼的哪里吃得住。
当着吴明瑞的面,景行之给眼巴巴的方窈君留了点面子,没把事情说穿。
景行之警告地瞪了方窈君一眼,接着转头看向吴明瑞,道:“不说这丫头,还没恭喜明瑞兄乡试中得第四!”
吴明瑞心里松了口气,勉强笑着道:“多谢行之才是,也恭贺行之喜提案首!”
两人客套地恭贺着,方窈君老实地站着,活像是景行之的书童。
身边挂了个小尾巴,景行之和吴明瑞说了几句,便带着方窈君回山上去。
离开书河,景行之恨恨地敲了两下方窈君的脑袋:“小骗子,你骗人什么了?”
“哎哟,疼疼疼!”方窈君抱着脑袋求饶,“景哥!你是我亲哥,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爹!”
景行之冷漠无情地道:“我回头就告诉你爹。”
不想方窈君早看破了这是个“假兄”,只会假凶。
“嘻嘻。”方窈君讨好地笑了两下,抱住景行之的胳膊晃晃,小声跟他商量,“哥,你再不帮帮我,我就要被我爹胡乱嫁掉了!”
“你爹爹选的人有什么不好?”景行之可不好骗,他拍开方窈君撒娇的手,语气也很冷淡。这个丫头,大家都宠着,给点好脸色就能上天。
方窈君道:“我不喜欢啊!那个人还姓张,姓张的没有好人!”
方窈君这个小地图炮,直接轰了无数人。
景行之刚想教训她一句,却忽地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很可恶的姓张的——张明雨。这位可不是姓张么,还是小丫头的姐夫。
可能小丫头对姓张的,有心理阴影?
他道:“不是所有姓张的,都是张明雨。”
“我不喜欢啊!我看过画像了,长得也不好看!”方窈君跳起来说话,好像跳起来她说话就会更有分量。
景行之开始沉默,这丫头上回闹着说喜欢吴明瑞,大家都不同意。景行之觉得,那更像一时的喜欢,经不起时间。
但上回放风筝,是春天,现在八月多,都是秋天了,这丫头看样子还喜欢吴明瑞。
难道,自家这棵小白菜,想要吊死在明瑞兄那棵树上?
不对,是这棵小白菜,竟然祸害明瑞兄的信念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