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又是数日过,春试正式拉开。
三天紧张会试,决定了数千书生的寒窗心血。这是一个王朝最高规格,最具权威,也最不论出处的公平竞争。
从考场的封闭到出题翰林的封锁,层层检查到对舞弊的防范,各部可谓绞尽脑汁,耗了诸多人力财力,姜户部都心疼起国库来。往年是素来清贫的太师坐镇,自然是从简,可这回是亲王加公主镇场,他们豪奢惯了,见三天会试里分给考生的福利不多,于是大手一挥,阔绰地添上诸多附加福利。每人赠香囊驱蚊、上好衣衫,茶食点心、紧急药物也都备着,随时可用,尽所能齐全,堪称待遇最好的一届。
威亲王和不归两位重量级人物不需要亲自在考场里盯着考生,便坐在考场外,送考生入场。
考生不知道帐下神采飞扬的老头是亲王,只觉得这怪老头帅得很,而一边遮个眼罩的秀美少年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他负一手在背,腰间别着扇,虽单薄了些,但风姿挺拔,如玉如松。其美远看在骨,近看皮相骨根皆赏心悦目,瞧上一眼便叫人心情舒畅。
果真天有恩赐偏心,钟情毓秀儿郎。
不归也不知道自己成了门面,只怡然地目送诸君,并在入场中人寻找几张熟悉的面孔。毕竟是天下菁英汇聚,其中还有外域面孔,叫人看到眼花。
其中个别荫族子弟认得老头,大为吃惊,又憋着脸不敢声张的样子也着实有趣。
前世三杰中,姚左牧早早到场,见了威亲王面色微动,上前一拜方进考场;宰相子刘采仲不久也到,端正行了个书生礼;中途冯观文也到,千人中就他吊儿郎当轻松自在的,只是眼神看到不归时似乎变了变,随后古怪笑着也朝他们行了礼。
不归思及宛妗,便朝他点了下头,又转眸看着步伐匆匆的考生们,找一找于两文。
然而眼见离考场封闭的时间越来越近,不归也有些稳不住了,磨着手暗怪此人来得晚。
最后关闭时辰已到,侍卫准备关门,不归挥手拦下:“慢,延迟一柱香。”
官臣哗然,她确信于尔征还没来,态度很是强硬,威亲王微微皱了眉,但还是点了头。
不归纠着手沉默地看着大道,神情凛冽。
半柱香燃过时,狼狈的书生终于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她和缓了眉眼,暗自松了口气,等他大汗淋漓地来到面前时,故作淡然地点头:“放松来。”
于尔征朝他们鞠了一躬,急急跑了进去。
第一场春试的大门就此关上。
不归这才随着威亲王到一边去休息,听着里头传出的钟声,也感受到了那种决定一生的萧杀压迫感。
“你知道还有考生没到?”威亲王奇怪。
“打个赌而已,倘若真有考生没来得及到场,也许就丧失了一名日后的国柱呢?”
“那也只能怨命不好了。”
“叔公,我不信这个。”不归抿了一口茶,“命只是个玩笑。”
威亲王抚须,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就在大门不远处搭起来的新亭里歇息,不归靠着石椅,展合着折扇或扇或弹,想着些运筹,神情越来越孤寒,随侧的赵康都感受到了。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赵康忽然来到了她身边,伸手拦住一人。
“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来讨杯茶水。”
不归从扇面抬头,看见了冯观文。
她缓缓收扇,对这第一个离开考场的考生并不感到惊讶,神色犹沉浸在前世杀伐决断的冷厉里,只漠然地将折扇往旁边一指,示意茶水点心的供应在那边。
冯观文轻笑:“多谢。”说完便去那边领点心,却又来到不归相邻的亭子里坐下,怡然自得地吃东西。
不归与他只一亭之隔,瞟了他一眼,见他如此恃才傲物,反倒生了点改观,没再那样芥蒂。
她复又低头清算着四角势力,垂眸转了转手里的折扇,忽然看见眼前地面出现一双靴子,心神一乱,折扇直接飞了出去。
不归愕然抬头,看见了短衣扣发的俊秀少年。
“你好闲哪,闲到只能和扇子玩了吗?”
不归看着他的笑容楞了会,而后把他拉下来按在身边,压低声音斥道:“瓜货!你怎么来了?”
楚思远抬起眼来看她,牙齿洁白,笑容灿烂:“怕阿兄无聊,便来凑个热闹。”
只缘思坤被宗帝挂名去监考武举,又因他年少不曾历事,便再派了少将军陈涵去,让三子去旁学。但宗帝却又说让陈涵带上四子前去瞧热闹,意思很明了。
可谁能想到就在武举正如火如荼之时,四皇子不留着辨识拉拢日后名将,而是跑来了文举场说闲话?
不归恼得牙痒,拇指按着他手背搓,直搓出一片红印:“胡闹!”
楚思远却笑得开心:“我渴啦,阿兄赏我杯茶吧?”
“没得喝!回去!”
他眼睛一转,拿起了她喝剩的半盏凉茶,就着曾被她薄唇含过的杯沿,将甘浅剩茶尽数喝完。
拾起折扇的冯观文正看见这一幕,脸上的自在散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