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沁递去药勺,思鸿慢慢喝了,看了她老半天,露了笑:“阿沁,我没想到你会来。”
罗沁戴着药纱,面无波动:“该来的,躲也躲不了。”
思鸿看着她笑起来:“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耍赖不吃饭,你就端着碗过来,你一说话,我就安静了。”
罗沁把最后一勺递到他唇边:“王爷,往事不必追,太遥远。”
药碗见了底,她起身往外走,思鸿连忙抓起干净的帕子,贴在手上拉住她的手:“阿沁!”
罗沁回头看他:“王爷。”
思鸿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不能跟你说个近一点的?等这一切结束了,跟了我,好吗?”
罗沁垂着眼看了他半天,轻轻挣开手,两人之间的帕子悠悠落了地。
思鸿心也跟着落了下去。
却没想到,她以手背轻拍他手背,缓声说:“不做妾,不与人共侍一夫。”
思鸿心提到嗓子眼,雀跃得几乎要从榻上跳起来:“我我我绝不——”
“嘘。”罗沁制止了他,眼睛微弯,“你先把自己收拾好。”
她端着空药碗离开,身后的青梅竹马、付玉交心之人压着笑。
罗沁没回头,藏着笑也藏着涩。
倘若广梧与亲王联手,那便没有顾虑了。
她揣着不动声色的欢喜往外走,却看见四公子抱着殿下冲进了另一间药庐。
罗沁这时才如同梦醒一般,仓皇地追过去。
楚思远抱着她闯进药庐,把医师吓了够呛:“将、将军?”
楚思远带着人到空着的榻上放下:“让大夫过来,马上!”
“殿下!”罗沁跑进来,“公子,您先放开殿下,我来照顾她……”
楚思远充耳未闻,紧紧抱着她上半身,低头一直在听她滚烫的心跳。
十年前,他费尽心思,翻富人墙、行偷盗径、甚至最后卖了生父留下的那一本机关手册,换了几服汤药给病榻上的女子。可到了最后,他束手无策,什么也挽回不了。
他也像现在这样抱着人。他听着阿娘的心跳,听着她细细念着小鱼头,从滚烫到冰冷,从微弱到万籁俱寂。
他不敢松手。
“将军,请您先让开,容草民给殿下施针。”
医师见他魔怔似的不肯松手,不得已将针先往他身上招呼了下去:“将军!请您醒神!”
楚思远脸色煞白,疼得一抖,这才回过神来松开她,声音沙得厉害:“救她。”
罗沁上前解开不归束紧的袖口,让医师施针,微微哽咽着:“殿下不会有事的,已有了对症药方,不会有事的。”
可是医师施过数针,冷汗却不停冒:“殿□□质特殊,好似不止有时疫作祟,还有其它毒素……”
楚思远神思恍惚,听着罗沁慌张的叙说和医师的束手,想起了那些和花猫小雨荒谬的换身移魂的幻梦。
养正殿桌案上常备玉碗,浓重的药味充斥着压抑的华丽深宫,陷在深重夜色里的人垂着眼,点着无休无止的困相思,任由边上的药寸寸凉透。
他握着她滚烫的手腕模糊地想,她离开华贵安全的笼子来到我身边,我却躲了她三天,放着她受这人世侵扰。
医师满头大汗地医治,委婉地劝他离开:“将军不如先到别处等候,以免沾染了疫毒。”
楚思远摇头,嘶哑道:“没事,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不知道是握了兵戈太久,还是她比之从前更为瘦弱,他握着细弱得不堪用力的手腕,觉得稍不注意她就融化了。
“……我想守她,别赶我走。”
陷在病榻上的不归沉沉闭着眼,什么也听不见。震耳欲聋不在此刻,诛心在前尘。
“为什么拒绝皇位?”
开景二十三年,长丹城郊,不归问他。
郁王楚思远把玉玺和遗旨推还给她,摇头说:“我没有资格。”
不归漠然:“定王、康王为了这两样东西,争得反目成仇,如今你却告诉我,你不要。既然不要,何必赶回来蹚这一遭浑水,据守东北边境为王,没有人能奈你何。”
楚思远道:“长姐在这里,我不能不来。”
“如今你离开孤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