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帝静静看着她,目光里的沉有如实质。
他轻敲桌子:“你昨夜私自出宫了。”
不归拦下欲上前的楚思远,合手弯腰:“不归胆大妄为,请舅父责罚。”
“你从何处离开的?”
不归低声:“楚家密道。”
宗帝皱眉了:“仅仅带着思远一人,你就敢离开皇宫?还敢在外夜宿?你可知宫外何其危险?”
不归笑了:“舅父,危机四伏者,宫中最甚。宫外比宫内安全。”
宗帝拍了桌案,动气了:“不归!”
她敛衣跪下:“陛下息怒。”
楚思远上前同跪在她身边,欲辩解却被她按住了手。她看他一眼,神色分明是让他保持沉默。
贾元奉茶来,宗帝忍住:“你们到底为的什么出宫?”
不归抬起眼,正儿八经地行礼:“不归去挑宅子了。”
宗帝疑惑:“什么?”
“舅父敕封思远为王,既然为王,怎能没有王府?”她严肃道,“他如今也是有高品级的将领,怎能继续住广梧?没有一座像样的府邸,来日怎么树威严?定王有广宅美妻,康王有一整座封地,他呢?”
宗帝有些噎住:“此等事说一声,自然有工部户部去筹办,需要你亲自去看?”
“屋里人的事,我不想交给他人置喙。”
楚思远咳了咳。
屋里人……
宗帝也咳了一声:“好……即便如此,又为何在外过夜?你们姐弟二人正当品貌,若传扬出去,令有心人杜撰该当如何?”
不归抬头看他,安静了片刻,像是试探又像是宣言,一字一句道:“情之所钟,身不由己。”
其他人都楞住了。贾元第一个跪下,罗沁跪在门口,慌得直颤。
宗帝看了她许久,才缓缓道:“你方才说什么?”
楚思远按捺不住,握紧不归的手道:“是我先招惹她的!”
不归迎着宗帝的目光望着他,道:“与思远无关,我钟情于他。”
宗帝闭上了眼,往后靠在了椅上。
楚思远有些无措,以为皇帝震怒,但又揽住她争辨着,不肯退步:“不归心净,是我拉她入的渊沼,陛下若要责罚,只管朝我来。”
不归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宗帝,观察着他的神色。
很奇怪,这天下至尊忽然呈现出了一种全然松懈下的姿态来,仿佛夙愿已了那般。
祭天那时的感觉果真没有错。
那时的宗帝在对她说起思远承认思慕自己的事时,他是希望她也应承的。
那目光含着急切,仿佛是在催促她去完成什么艰难的夙愿。
就好像……他在撮合自己和鱼儿一样。
宗帝睁开眼,轻声问她:“你当真喜爱他?”
不归点头,掷地有声:“是。”
宗帝在座上,眼角落泪了。
众人惊惶,贾元连忙上前:“陛下?”
宗帝失神片刻,随之站起,来到他们面前,亲手把他们扶起来,目光中隐含着复杂的神色。
“舅父?”不归托着他的手,抬起了手往他眼角而去,一时涌上了无边的愧疚和惶恐,“您……是不归做错了?”
宗帝却摇头,握了握她的手,开口似乎想说“无错”,但又转成了一句:“你……身体尚有疾,切记休养。”
说罢,他匆匆离开了。
不归转头追去:“舅父!”
贾元拦下她,低而迅速地解释:“陛下绝没有责怪殿下的意思,您放心。”说完他疾步赶到宗帝身边,搀着他离去。
不归唤着他,楚思远环住她,没有让她追去。
不归看着他的背影,红了眼角,喃喃道:“舅父……您到底期待着什么、厌憎着什么?”
楚思远环着她看向皇帝显得仓惶的背影,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顿时遍体生寒。他把不归抱回里殿,捂着她:“别想了,别想了——”
当日,宗帝下完朝回了养正殿,不肯让她进去。不归在门口等了许久,最后还是被贾元劝回了广梧。
一回来,她就把自己关在观语斋里,不让人进去。
楚思远在外敲门也不见应,他想了想,回了勿语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