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坐吧。”他昨天一点都没隐藏自己的心思,怎么看也不是把人送来当丫鬟的。
“那既然母亲这么说了,你就坐吧。”
云宛暗地里咬牙切齿:“我就是一个丫鬟,怎么敢坐呢?”
两人像是一对冤家般斗起了嘴,叶玉在旁边看着,眼里满是笑意。
还是云宛先反应过来,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让夫人看笑话了。”
“哪有?”叶玉笑,“阿宁这孩子从小就老成得很,难得见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云宛偷偷看了一眼季宁,似乎是在验证这话的正确性,倒是让季宁有些不好意思了。
“母亲!”
叶玉笑而不语,这样的天伦之乐,对她而言就像是在做梦一般。难道是老天也感念她的时间所剩无几,终于舍得施舍她这样的时光了吗?
她与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在估摸着季宁快要走了的时候,唤来了妙晴。
“云姑娘刚来,妙晴你带她去看看房间,也熟悉熟悉环境。”
妙晴忙应下,笑着走向了云宛。
“云姑娘,随奴婢这边来吧!你的房间,夫人一早就准备好了。”
叶玉虽然和善,毕竟身份在那。相比较而言,妙晴就平易近人多了,云宛也没了那么拘谨。
“有劳妙晴姑姑了。那夫人,小女就先告退了。”
叶玉轻轻点头应允,他们一离开,这里就只剩下叶玉和季宁二人了。
“母亲。”季宁自然也知道叶玉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阿宁,”叶玉刚刚看了半天,也算是证实了季宁的心意没有作假,“你真的决定了要娶她为正妻?”
季宁脸上流露出满满的坚决与认真:“是的。我的妻子,只会是她一个人。”说完他又放松了一些语气,笑问“母亲是支持我的吧?”
“我便是支持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吧?”
“怎么会?”季宁认真地反驳,“能有人支持就会让我安心多了。”
叶玉叹了口气,确实,这府里只怕也只有自己会支持了,哦,还有个星华。
“你娘那边你探过口风了吗?”
季宁表情凝重地点点头,一看这样子,不用他说叶玉便猜到了结果。
季睿就更不用问了,他能同意才是稀罕事。
“那你心里有什么计划吗?”
季宁一脸为难地没有回答。
“阿宁,”叶玉再开口时,柔和的语气里也带了些严肃,“云姑娘在我这里一日,我便会护着一日。只是你得明白,她的靠山,终究是你。你想要什么,为了她能放弃什么,能不能护住她,这些问题,你都得好好想想。”
季宁低下头:“谢母亲开导,孩儿明白了。”
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叶玉知道这其中的艰难,也知道现在季宁毫无头绪,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云宛便这么在叶玉的院子里住了下来,她的父母在出事之前是做行走商人的,商人在夏国虽然地位不高,但家境也算殷实,看得出来也是个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姑娘。
云宛在这里住了几日便彻底对叶玉放下了戒心,她知道叶玉原本的出身也是极为高贵的,这种大户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性格温婉的她也见过不少,却从没有人像这位夫人一般,温柔得让人不可思议。
偏偏这温柔里还藏着三分不易察觉的坚韧,才是真正难为可贵的。
面对着她,云宛总有些自行惭秽:“若是我也能有夫人这般气韵就好了。”那样至少也能看起来和季宁般配一些。
叶玉闻言停住了手里的女红动作:“云宛姑娘这样就很好,我就很喜欢。”
她不是在说客套话,云宛这孩子,她确实越看越喜欢。
云宛倒是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一看自己乱七八糟的女红便又蔫了:“唉,这个好难啊!夫人怎么就能这般手巧。”
因为是商贾之家,她父母平日里繁忙,思想也相对开明,并没有要求她非要学这些女红之类的。这会儿她从头学起,半天没有起色,便忍不住有些心烦气躁了,看了半天不知道不知道下一针该下在何处。
叶玉走过去接住了她手里的针线:“别急,这种刺绣就是需要耐心。你来看,这一针从这里过来。”
不慌不忙的声音慢慢抚平了云宛心中的焦躁,也变得安定下来。叶玉示范了几遍,她这才慢慢看懂:“夫人,我好像明白了。让我再试试。”
叶玉笑着把针递了回去,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拿过旁边的杯子润润嗓。
云宛虽然认真,但到底是坐不住的性子,坐了小半上午就有些难受了,又碍着叶玉不好表现出来。
叶玉仿佛能看出来她心里所想一般,已经把手上的东西推到了一边唤妙晴。
“收拾一下吧,今天就到这里了。”见云宛看过来,她又笑着解释:“年纪大了,看的时间久了眼睛有些受不住。”
云宛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夫人哪里年纪大啊?我刚见夫人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不像是少爷的母亲,倒像是姐姐。”
这话虽然有奉承的嫌疑,却也不是完全的夸张,叶玉单从相貌上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已经为人母。
叶玉被她说得笑意也深了些:“其实云宛姑娘,你若是真的不喜欢女红,也不用勉强的。”
云宛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半天了才闷闷回道:“我想能更优秀一点。”才能更加配得上他。
“那是我失礼了。”为配得上心上人而努力,叶玉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记起自己也并不是天生就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她作为尚书家的千金,也曾经任性过,天真过,刁蛮过。
不过,那都是陈年往事了。叶玉觉得自己真正老去的,可能是心境吧。
☆、除夕
转眼就到了除夕夜那天,丞相府到处张灯结彩,叶玉作为大夫人自然是要出席家宴的,她与季睿坐在主座上。
下边的各色眼神都盯着自己,叶玉知道,只有这种时候,自己这个大夫人的位置,才会如此明显地刺痛她们的神经。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仿佛与这热闹的世界隔绝,事实上她也没想融入进去。
“母亲!”
季宁的声音让叶玉抬起了头,他穿得有些厚实,臃肿的衣物也不折其俊秀,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此刻端着酒杯一脸笑意地看着叶玉。
“阿宁。”叶玉一看见他,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些,就像是一个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的世外之人,一下子被拽入了尘世中。
“母亲,今日是除夕,孩儿……”敬你一杯还没说完,季睿的声音就已经从旁边传来。
“季宁,去你娘那边。”
季宁端着酒杯站在那里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一时间进退两难,他知道父亲不喜自己与母亲接触,却不曾想连除夕夜的一杯敬酒都不允许。
勉强笑了笑,季宁试图努力一下:“爹,我敬完酒就……”
“我让你回去。”季睿的表情凌厉了一些,语气也带了些压迫。
毕竟是象征着一家之主的权威,季宁终究是不敢再与父亲对抗,他扫了一眼叶玉,只见叶玉冲他笑了笑,倒了倒手里的空杯子,示意自己已经喝过了。
季宁朝她行了礼才退回原位,何水瑶见他过去了,贴在耳边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让季宁的眉头疏解开来。
叶玉收回视线不再去看了,甘甜的酒在嘴里慢慢有了苦涩的味道。旁边的季睿一直在看她,而且一定是心情不好的那种,叶玉能感受到,却自始至终没有侧头去看上一眼。
“夫人累了,就先回去吧!”
季睿突然下的驱逐令让叶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堂下的人都幸灾乐祸地看了过来,这个时候让她退席,是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叶玉顿了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玉箸,今天晚上第一次地看向了季睿。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竟然在这人眼里读到了一丝委屈,这让叶玉大感荒谬,马上就抛在了脑后。
“那叶玉先行告退。”
季睿握着酒杯的手慢慢收紧,看着叶玉离开了坐席,转身的背影丝毫没有眷念。
下面坐着的一众女人们就高兴了,只恨不得季睿厌烦叶玉到休了她才好。
宴会的氛围竟然比刚刚还热烈了几分。
叶玉只吃了两口东西,却仍觉得胸口和胃都堵得慌,回了房里后还半天缓不过来。
妙晴给她锤了半天的背,见她还是难受,也是急得不行。
“夫人,我去厨房给你做一些消食的汤。”
叶玉点点头没有拒绝。
妙晴出去了,她撑着脑袋靠在桌前,忍着胃里的一阵阵难受。
接下来,要赶紧安置好妙晴才行,这样自己也能了无牵挂地走了。
叶玉正这么想着,只听房门又被打开了,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去而复返的妙晴。
“夫人。”
“怎么了吗?”叶玉奇怪她回来得这般快,正要问,就见她的后边还跟着一个人,“段大夫?”
段云知向她拱了拱手:“我听妙晴姑姑说夫人有些积食了,熬了些药拿过来了?”
“是啊!”妙晴把药端上来,“我刚刚路上遇到了段大夫,他一听说夫人你积食了,就……”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太对劲,这怎么像是段大夫提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段大夫有心了。”叶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端过碗,叶玉把药一饮而尽,不苦,还带着甜味。
段云知是怎么知道自己积食了的,她根本不想关心,此刻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夫人,这药起效还有些时辰,不如我来为你针灸,也能见效更快一些。”
叶玉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已经感觉好多了。今天是除夕夜,段大夫不回家与家人团聚吗?”
“我没有家人。”
段云知的语气平淡无波,叶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愣了一下,也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
“除夕夜也该好好休息才是,段大夫就不必为我担心了。”
段云知看向叶玉,忽而笑了出来:“这会儿应该开始放祈愿灯了,夫人离席得早错过了,要出去看一看吗?”
“我有些累了,就不去看了。”叶玉有些歉意地笑着,“段大夫就不必管我了,免得错过了。”
被接二连三拒绝的段云知终于低下了头:“既然如此,段某就不打扰了。”
叶玉让妙晴送走了段云知后,自己却走出了房门。
天空中果然升起了各种样式的祈愿灯,有愿望就有希望,这满天的祈愿灯透露着一股生机盎然的气息,与自己格格不入,叶玉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就准备回房。
“夫人!”
妙晴的声音让她停住了脚步,她侧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妙晴疾步走了过来,她的手里拿着一盏祈愿灯,等到了叶玉的旁边还有些微微喘气。
“这是?”
妙晴对她笑了笑:“这是刚刚我碰到了主管给下人发祈愿灯,就顺手要了一盏。毕竟是除夕嘛!夫人你也来许个愿好了。”
祈愿灯里一般都是有祈福的诗句的,叶玉扫了一眼,这盏灯里的,竟然是常见的为先人祈福的诗句。
叶玉的心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她想起了自己被当做逆臣,连孤坟都不能有一座的父亲。
妙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夫人,您是不是……不喜欢啊?”
叶玉朝她笑了笑,接过了祈愿灯:“谢谢你,妙晴。”
就算察觉到了什么,她也没有追问。
妙晴见她终于舒展开了眉也觉得高兴:“那夫人,我去给你拿火折子。”
叶玉点燃了祈愿灯,将它放上空中。
她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做过这种事情了,年少的时候也曾傻乎乎地相信过,期待过,如今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没了半分期待。
可是……如果真的有神明,就请让她的父亲已经投生到了一个好人家,这样她死后,也不用无颜去见他老人家,也不用……再让他为自己心疼。
院外,段云知靠在树上,看着那盏升起来的祈愿灯,心里说不清是甜是涩。
他想起了当年叶玉把快死了自己送到了医馆,让自己有了活下去的机会,有了后来被药王谷收为徒的机遇。
有一年除夕,他偷偷溜出药王谷,在街上看到了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只是那人旁边跟着另一个男人。
“你都已经买了这么多祈愿灯了,还买?放得完吗?”男人虽是抱怨,眼里却满是宠溺,任劳任怨地提着一堆奇奇怪怪的灯盏。
“我的愿望太多了,这些都不够嘛!”
“这么贪心,小心老天一个愿望都不给你实现。”
女子瞪了他一眼,娇憨的语气反驳得理所当然:“怎么会?爹说了,我这么可爱,只有撒撒娇,没人能够拒绝我的。老天爷也是,等会儿我放灯的时候就多撒撒娇好了。”
男子好笑又无奈:“叶叔叔真是把你教得越发自恋了。”
叶玉眨了眨眼睛,便捏住了男子的衣袖,小手一摇一摇的。
“林枫哥哥,我还想要那个,买给我嘛!”
林枫被她晃得脑子和心一起迷糊了,语气也变得温柔得不可思议:“好了好了,要哪个?”
“都想要。”
“那就都买。”
看着去给自己付钱的人,叶玉笑得一脸狡黠,爹爹说得果然没错,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可爱的。
那时候跟在后边的段云知心想,若是她也这么对自己的话,就是要天边的星星,自己也会拱手送上的吧?
因为见过那样无忧无虑天之骄子般的女孩,才对如今这个女人格外心疼,她越是那样仿若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地无谓,自己的心便是纠得越紧。
那个人,明明该是被放在手心里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
☆、意外
除夕夜过后,丞相府的戏台子也搭好了,老太太选了个日子开戏。
叶玉那天是起了个大早,毕竟戏班子的事还是她负责的。
云宛来向她请安的时候知道府里今日有戏台,眼里露出几分期待,叶玉见此失笑。
“云宛姑娘就跟我一起去吧。”
云宛有些迟疑:“那……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叶玉握住了她的手,发现自己的手太过冰凉又退了回来,“我要忙的事多,带两个丫鬟有什么打紧的?你来了也可以帮帮忙。”
云宛本来也是喜爱热闹的人,当即点点头:“那夫人等会儿就尽情吩咐我,可不要客气。”
叶玉含笑点点头。
她们去的时候余惜雪已经在那了,看到叶玉就迎了上来。
“夫人,席座都已经摆好了,还有戏班子也都准备好了,这是节目的单子,您过目一下吧。”
叶玉接过单子看了看,她对这些并不是很了解,也就是老太太热衷这个,丞相府才每年都办上两次,所以她也好歹跟着看过几场,认识一些戏曲名字,见都是自己比较眼熟的,便又把名单递回去了。
“雪夫人辛苦了。”
余惜雪笑了笑:“这些都是妾身该做的。”
叶玉又检查了一遍席位,发现自己的位置特别靠前。
余惜雪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在一边解释:“夫人贵为正妻,位置自然是不能靠后的。”
叶玉沉吟半晌也没再说什么。
半上午的时候,老夫人才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来了,有下人领着她们落了座。
何水瑶发现叶玉的位置还在自己上面,笑得讽刺:“之前让夫人来主持,夫人还推三阻四,可也是托这个福,倒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坐了上位。”
余惜雪在旁边听到了正要解释,却听叶玉不咸不淡地开口:“落座吧,要开始了。”
何水瑶气得暗暗咬牙,一个不受宠的女人,就一个空有名头的夫人头衔,到底是有什么资格再三轻视自己。
老夫人大概是心情好,只淡淡瞥了这边一眼,也没理会她们之间的暗潮翻涌。
季睿是戏唱到一半的时候才过来的,他没让众人行礼,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叶玉旁边的位置。
既然无需行礼,叶玉的视线便一直定格在台上,未曾侧目去看他。
“这今年的戏班子倒是有几分意思,唱得都有些水准。”老夫人也是真的喜欢了,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何水瑶看了叶玉一眼:“就是啊,也不知道夫人是在哪寻来的。”
“是有人介绍的。”叶玉侧头回了话。视线又转向了台上,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站在戏台旁边的一位男子,身材修长,脸上涂满了妆容看不清真面目,叶玉却在一瞬间认了出来。
说来也奇怪,明明都隔了那么多年未见,叶玉却在这淡淡一瞥中就十分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也看到了他眼里一瞬间闪烁的光。
叶玉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目光看向台上,现在那里正唱着一出青梅竹马,两下无猜的戏,她愣了一下,没有记错的话曲目单上可没有这一出。
这是林枫的安排?难不成是想勾起一点她的什么回忆不成?叶玉觉得讽刺。
搭在腿上的手突然被旁边的人握住。叶玉下意识紧绷了身体。
“很怀念吗?”季睿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
叶玉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对方却握得更用力了,力道让她有些犯疼,只能由着他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季睿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你不知道?这曲目不是你安排的吗?安排这么一出,是想表达自己旧情难忘吗?”
叶玉不再说话了。
季睿怒火更盛了:“怎么不说话了?默认了?”
“大人觉得是,那便是吧。”
手上被捏住的力道又收紧了些,叶玉暗暗吃疼,却咬着牙没吭声,她本想继续看台上,却再次与化了妆的林枫对上视线。
即使他的脸上都是黑色的颜料,叶玉也看清了他的怒气。
季睿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刚看过去,一声“吱呀”声传来,本来好好的戏台突然倒了一角,台上台下瞬间都传来惊呼声。
叶玉也吓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整个戏台都向下倒了下去,这下大家都有动作了,纷纷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
季睿大概也是愣住了,握着叶玉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都往后退,”他很快就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沉着冷静,“侍卫呢?”
丞相府的侍卫很快就从外边进来了:“大人。”
“送老夫人回院子。”
老夫人正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得,看向叶玉的目光更是不善,叶玉知道这是她把帐记到自己身上了。
叶玉没什么反应,她的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想,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她再次回头看向了刚刚林枫所在的方向,这次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却看到了一根倒下来的柱子。
这柱子倒下的方向正是何水瑶旁边的季宁。
“阿宁!”叶玉的身体几乎是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平日里弱不禁风的她,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速度和力量,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叶玉已经扑过去把把季宁护在了身下。
四周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叶玉喘着气,耳朵嗡嗡作响,心口还在砰砰直跳。然而等了半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季睿在她上方,一手挡住了倒下来的柱子。
“大人……”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季睿已经把柱子扔了出去,众人也反应过来了,赶紧上前来。
“大人你没事吧!”
“阿睿,你怎么去挡柱子?”
……
“母亲。”
季宁的声音把叶玉的目光拉了回来。
“啊!对不起,阿宁,我刚刚有些着急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母亲,你没伤到吧?”
季宁忙扶起叶玉去看她有没有哪里受伤了,突然那边的何水瑶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惊叫了一声跌坐到了地上,季宁马上变了脸色,来不及跟叶玉说什么就赶了过去。
“娘,你怎么了?”
“没事,”何水瑶对笑着摇摇头,“刚刚不知道是被谁撞到了。”
季宁忙去搀扶她。
叶玉看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就算已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她的鼻子还是有一瞬间的酸涩。
侍卫来得越来越多,其他人也都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妙晴和云宛跟着叶玉一起回去,一直到回了院子才发现叶玉走路有些不对劲。
“夫人,你的脚怎么了?”
叶玉这才觉得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好像是扭到了。”
云宛也马上上前扶住了她:“怎么刚刚都不见您说啊?什么时候伤到的?”
叶玉刚刚一颗心都不在自己的身上,竟然毫无察觉,现在后知后觉,被扶着坐下还疼得直流冷汗。
“我的夫人,您可真是……”妙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云宛姑娘,您去拿热毛巾给夫人敷敷吧,我这就去请大夫。”
“诶,好!”
这两人便马上去分头忙了。
叶玉手撑在额头上,比起身上的疼痛,她其实更疼的是心。第一次,她问自己到底在执着什么,季宁没有自己应该会更好才是。
“夫人。”
段云知的声音冷不防响起的时候,叶玉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收起来。
“段……段大夫怎么来得这般快?”她往后边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妙晴的影子,也没人给她通报一声。
段云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蹲了下来去脱叶玉的鞋子,叶玉反射性就要缩回去,却被他温柔又不容反抗的力道禁锢住。
叶玉咬着唇任由他把自己的鞋子脱下,左踝处已经肿出老高。
“段大夫……怎么像是幽魂似得,总是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听到叶玉这埋怨般的声音,段云知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不是幽魂,”他的声音有些苦涩,“是影子。”
这意义不明的话,叶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而段云知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熟练地为伤处上了药,冰凉的药膏带走了一部分痛感。
段云知细心地为她处理好伤处才站了起来:“这几日不能见水,药膏早晚涂一次,伤得不重,估计两三日过后就能正常走路了。”
“多谢段大夫了。”叶玉好奇妙晴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段云知交代完了,却也没有立即离开,他想着自己刚刚进来时,这个女人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就没有办法挪动脚步,可也知道自己若是在这里她就绝对不会轻易示弱的。
他没有一个可以理所当然地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的身份。
明明做了这么多年的影子了,却没有一刻像这样,清楚地感受到不甘在心里疯狂蔓延。
“夫人,”离开之时,他背对着叶玉开口,“若是想哭,就哭吧。”
叶玉毫不意外自己的情绪会被这个人发现,她知道这是个多么敏锐的人,却意外自己心理防线刹那间的崩溃。
她从来没对人说过,她有多恨,恨叶家满门无一幸免,恨自己所受的每一分屈辱,恨与季宁的每一分隔阂,恨自己的无能。
她就是懦夫,才这么期待着死亡。
可是,若不是季睿,若不是季睿,被阿宁叫娘的,受了伤就会被阿宁紧张的,就该是自己。
是季睿,硬生生剥夺掉了她唯一的念想,她怎么会不恨?
段云知立在门口,听着里面偶尔传出的带着压抑的呜咽。明明是再细小不过,却仿佛落在他的心尖上。
袖中的手被捏得泛白,他也只能这样站着,用这样的方式,陪在这个人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已经坐不住,在自己赶来的路上了。我在准备帮季睿和儿子签收。
☆、探望
戏台子倒塌了这么大的事,季睿却直接下令不予追究,连老夫人都极为不满地跟他争执了几天,到底是没坳过他。
当然,这些事情叶玉也只是听说,她就只是在自己院子里安心养伤。
段云知说的没错,叶玉用了他的药膏,没几天就基本上能正常走路了。
期间一直不见影的季星华还来看了她。
叶玉想到除夕夜都没看到这小叔子在,不由问他:“你这段时间是去了哪里?”
季星华叫苦连连:“大嫂你是不知道,这大过年在家简直就是灾难,谁都想往我身边塞女人,我只能出去避避风头。”
叶玉好笑:“你能避得了几时?还能一辈子不回家不成?”
这也是开玩笑,谁知季星华听了却正了正脸色:“成亲有什么好的?我若是成亲了,必然会全心全意对我娘子,那就没有自由了。”
叶玉沉默了,她也知道季星华看起来没个正形,但认真起来,是真的会全心全意的。
所以才不会轻易交出真心吧?她恍惚间有一瞬间的愣神,想着若是自己年轻时也能有这个觉悟就好了,便也不再过问这事了。
“你自己的事,还是得自己拿主意。”
季星华又陪着她说了几句话才离开,出门时正好碰到了妙晴从外边回来,正在抖落身上的雪花。
“妙晴姑姑,你这是从哪回来的?”
“哟,是二爷啊?”妙晴本来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没表情的脸,在看到季星华后露出了笑意,“倒是有些日子不见您了,夫人涂伤的药膏没了,奴婢刚刚去取了。”
一听是叶玉的事情,季星华也严肃了些:“我在家的日子不多,大嫂可就麻烦你了。”
妙晴被逗得直乐:“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照顾夫人还不如应该的。”
她又亲自将季星华送出了院子才折返回了屋里。
“夫人。”妙晴进来后就关好了屋。
“回来了?”叶玉招招手,让她坐了下来。
妙晴挨着她坐下,这才向她汇报自己被交代的事情:“奴婢托了人才能进了那院子看,那天戏台柱子断裂的地方,整整齐齐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断裂的。”
没有太出乎意料,叶玉手指抵在茶杯口处,眼里闪过沉思。
妙晴想当然地就觉得这是后院那些女人的阴谋,表情忿忿:“奴婢就知道她们没安好心,这次若不是大爷不追究,她们肯定还想借这把刀找夫人你的麻烦。”
听到这里,叶玉像是突然回过神,又问:“那日没人受伤吧?”
“受伤确实有人!”怕叶玉内疚,妙晴回答完又赶紧补充,“不过都不是什么重伤,这跟夫人你也没什么关系,就是那群女人在造孽,迟早会有报应的。”
叶玉没再回应,她想起来那天看到林枫,这事是谁的手笔只怕还不好说。
妙晴怕她多想,站起来走到她身后给她捏肩:“夫人,既然大爷都不追究了,您也别多想。这几日奴婢见您都没什么胃口,要不……”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外边传来说话的声音,顿时停住了话,听了一会儿才辨认出来。
“夫人,好像是福贵的声音。”
她话音刚落,外边就有丫鬟来报了:“夫人,大爷那边来人了,说是请云宛姑娘过去一趟,跟您报一声。”
叶玉皱了皱眉,季宁这是终于跟季睿摊牌了吗?
季宁其实早就跟季睿挑明过云宛的事,季睿是当然不会允许云宛这样出身的人做这丞相府的少夫人,只是他贵为一国丞相,就算下手也是从季宁那里施压,而不会自降身价来找一位姑娘麻烦。
福贵作为季睿身边的人,自然对此也是清楚的,所以也没想到今天季睿会下这样的命令,可是……想到季睿这几日越发烦躁的样子,他又觉得似乎哪里另有隐情。
福贵正这么想着,就见叶玉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却带着柔弱的美,巴掌大的脸藏在毛茸茸的高领里,显得小巧精致。
“原来是福贵来了,是大爷有什么事情交代吗?”叶玉的声音显得亲切,她就像没听到福贵刚刚的话似的,又问道。
福贵只能又回答了一遍:“回夫人的话,大爷让奴才来带云宛姑娘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