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是来跟大嫂告别的。”
叶玉听到的时候怔了一下,其实这是好事,如果接下来季府真的要发生什么不测,季星华现在离开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她不知道季星华为什么会选择现在离开。
“明天就是你大哥成亲的日子,怎么今天要走?”
季星华苦笑:“我与大哥终究不是一路人,况且只是纳个妾而已,他纳的还少吗?”
叶玉既然希望他走,便也不劝了。
“也好,你既然心不在府里,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季星华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也没急着离开。
叶玉大概也猜到了会让他为难的事情:“星华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便是了。”
“大嫂,娘对你做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对不起。”季星华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一口气说了,“大哥给她喂了毒药,她现在身体已经很不好,可能时日无多了,留在府里大哥也只会继续折磨她,我想带她离开。”
叶玉低下头没有立即回应。
“大嫂,”季星华见她不说话也有些慌,语气带着哀求,“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只想让她好好地走。”
“星华,”叶玉叹了口气,“就像我不会因为她向你道歉一样,你也不必替她跟我道歉。她是你母亲,你想替她送终我当然不会阻止。”
“那……大哥那边……”
“我会让人去说的。”
季睿只要不傻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毕竟弑母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即使是她毒害自己在前。让星华带走,也罢,对谁都是最好的结果。叶玉其实是有几分感激老夫人的,如果不是她,自己现在还要继续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不破不立,她也算替叶玉打破了之前的僵局。
季星华感激地站了起来:“谢谢你,大嫂。”
叶玉失笑,表情有些复杂:“她落到今天也有我的原因,你就不怪我吗?”
“她落到今天,有她自己的原因,有大哥的原因,可唯独不能怪你。”季星华对她拜了一下,“既然大嫂你不愿意听对不起,也一定要接受我的感谢。”
叶玉笑着点点头,这次季星华离开的时候,她亲自送着出了门。
看着星华离开的背影,叶玉眼里流出一抹哀伤。
终究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甚至比季宁都亲自己,如今一别,就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星华。”她突然开口,季星华立刻停了脚步回头。
“虽然我不会说对不起,但是我也有一声谢谢要说。谢谢你,谢谢你星华。”
无数次帮她解围,无数次在老夫人的刁难下护着自己,努力想要拉近季宁和她的关系。
这个人,是她在季府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
季星华闻言再次露出了笑容,这次,他笑得如以往一样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太阳。
“嗯,大嫂,再见。”
叶玉看着他离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道:“再见。”
她想起那年洞房之夜,季睿还在外边应酬,她在婚房里因为饥饿狼吞虎咽之时,那半大的糯米团子,便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端着一盘点心,吓得叶玉差点噎死,
“姐姐,你真漂亮,我这里还有,你吃吗?”
后来的的日子里,那糯米团子慢慢长成了翩翩少年,对自己的温暖笑容却从来未变。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剥夺那笑容,可终究是宿命如此。
☆、遇刺
朝中两大权贵的联姻,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是无一缺席。
林枫出现的时候, 季睿一看到他脸上就浮出不悦。
“季大人, ”林枫就像是看不出来他的厌恶, 笑着道喜, “真是恭喜啊!没想到您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娶得如此娇妻。这老夫少妻, 定会成为京城的一段佳话吧?”
季睿今日脸上本来就不见一丝喜气,这会儿更是冷得要结冰了。
还是旁边的人看不下去打圆场:“林将军此言差矣。季大人这风貌, 便是二十少年都比不上的, 与宁国候家千金自然是郎才女貌, 天生般配。”
哪知季睿听了这话脸色不仅没有缓和,反而黑得更厉害了。
倒是林枫笑眯眯得心情不错的样子:“可不是, 确实是十分般配的。”
那打圆场的人尴尬地看着季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也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
林枫挥挥手, 下人把贺礼就抬了进来。他也不管季睿欢不欢迎自己, 自顾自地就寻了地方坐下了。
桌上的人一看到他坐到自己旁边,也不管熟不熟就来套近乎。林枫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对这种场面应付得毫无破绽。
然而,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 他的从容却一点点被打破。
“林将军, 丞相大人这如花美眷是一个接一个,您也是时候该着急着急了啊!”
“嗯?”林枫的心思都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半天都没有回应,直到又被叫了几声, 才勉强笑了笑,强迫着自己集中下来。
那人只得又说了一遍:“林将军就不操心自己的事情吗?”
林枫的手摸着杯口,眼里神色莫名,就在大家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
“快了。”
他的余光瞥着叶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再去管其他人惊讶激动的讨论。
对于众人看热闹般打量自己的目光,叶玉表现得很是平静。季睿作为新郎官明明有一堆事情要做,却一直在她旁边。
“你身体不要紧吗?这里吵,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屋吧。”
这嘘寒问暖的模样,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丞相大人对这对夫人的有多紧张,眼神也不由得发生了改变。
一边的宁国候更是脸沉得可怕,若不是木已成舟,他真想现在就回去毁了这门亲事。
叶玉皱了皱眉:“你该出去接亲了。”
季睿沉默了半晌,终于是沉沉地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期待着能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丝在意,可这人这样催促自己,生怕自己会改变主意似得,让他的胸口堵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带着半分赌气就这么去外边了。
林枫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到这场面,嘴角泛出一丝冷笑。
季睿刚把人接进来,外边传来一声尖锐的传报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几乎是声音一响,在场的人都是神色一凛,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后,众人纷纷跪了下来。
叶玉停顿了一下,她垂眸掩下了眼里的情绪,手把衣角抓出一道又一道的褶皱,才随着众人一起跪下。
没有错过这一幕的林枫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脸上的决心也更加坚决。
这种屈辱,不会再让她受第二次了。
明黄色的身影一进来,众人便高呼起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含笑环顾了一圈四周,眼里神色莫名。
丞相与宁国候的联姻,季睿又在这场僵持里让了步,于情于理他都该来安抚一下,即使只是纳个贵妾。
当然,今天这个行程,很大程度也是皇后的主意。皇帝看着这大半个京城的权贵都聚集到了这里,也知道这是皇后的某种示威。
敢这么挑战他,皇后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皇帝已经不动声色扶起了季睿:“今天是爱卿的喜日,不必多礼。”
他语气温和,听起来就像是在体恤下臣般。
说完又看向了其他人:“众位爱卿也平身吧。”
“谢皇上。”
帝后虽然各怀心思,面上却还是恩爱和谐的模样,一起走向了上位。
皇帝的视线在经过叶玉时停顿了一下,他也知道,季睿坚持了那么久不肯娶宁国候那千金,为的也是这个女人,当年自己提议时,季睿还百般不愿来着,没想到如今倒是这般捧着了。
他觉得有趣,便多看了几眼,却不知这一停顿,让几个人心里都泛起了波澜。
好在他很快又转回了目光,那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叶玉一直低着头,她知道这些上位者的敏感,所以小心地不让自己的怨恨流露半分。
直到皇帝坐下,仪式继续进行,屋里才又恢复了热闹,但也比起之前克制了太多。皇帝来丞相府也只是为了给季睿和宁国候一个面子,所以并没有打算多待。
要看着礼已成,他椅子都未坐热便起了身:“诸位爱卿继续,天色不早,朕就先回宫了。”
看众人又要兴师动众地下跪,他笑着摆了摆手:“不必拘礼,丞相大人可要好好招待。”
“臣遵旨。”季睿弯腰送他离开,礼数周全,眉宇间又流露着冷淡。
叶玉的手紧了紧,她想去看林枫,终究是按捺住了。
她的心里升起了后悔,果然这么多次的教训还是没能使自己清醒过来吗?明明都知道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不,甚至都算不上是一次机会。
正当叶玉胡思乱想之际,外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喊叫声:“有人行刺!来人!救驾!救驾!”
叶玉猛然抬头,撞进了林枫含笑的眼里,他的笑里带着安抚,就像是以前每次闯了祸时,被父亲叫过去,他便是这么地站在父亲身后冲自己笑,暗示已经安排妥当。
然而林枫的笑转瞬即逝,随即就换上了严肃的脸:“来人!护驾!”
现场一片混乱,外边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叶玉甚至能听到季雨馨悲切的呼叫:“皇上!”她想随着众人一起出去看看那个人死了没有,却被拉入一个怀抱。
季睿把她按在怀里,他抱得有些用力,没去管外边的混乱,反而先吩咐身边的人:“护送夫人回房。”
“季睿!”叶玉不甘地叫道,她必须要亲眼去见证那个人的生死。
季睿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地拍着她的头,语气是说不出的柔和:“刀剑无情,你现在出去危险,乖,先回去。你放心,我会……我会如你所愿。”
叶玉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听到季睿似乎是苦笑了一声,他身边的那个黑影上前:“夫人,让属下送您回房。”
叶玉向外边看了一眼,隐约能看见那个明黄色身影的人胸口插着一支箭,还有不同的人在厮杀着,血腥又狼藉的现场引起了她胃里一阵翻滚,又带着某种兴奋。
季睿的手一拉,就把她往后推了推:“送夫人离开。”
“是。”
叶玉也顾不得有意见,就被强制带走了。
皇帝是出了门就被迎头射了一箭,突然出现的刺客杀得众人措手不及,他带的侍卫和丞相府原本的侍卫联合起来,竟也落了下风。
林枫就在皇帝身边护着他,季睿出去的时候,一队戎装整齐的队伍破门而入。
“将军,卑职救驾来迟!”
那是林枫的副将,说着救驾来迟,却明明连看都没看皇帝一眼。
林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又很快隐去:“捉拿刺客!护送皇上回宫!”
“是!”
有了他们的加入,现场的局势很快扭转过来。
林枫得了空闲,来到季睿面前:“丞相大人可有什么想说的?”
“林将军可真是演了一场好戏,只是这个时候不去救驾,就来兴师问罪没关系吗?”季睿冷冷地说道。
林枫不在意地笑着:“身为臣子,自然是要救驾的。只是这事发生在丞相府,季大人事后可得好好解释解释,这段时间,就还请你在府里不要轻易外出。”
季睿没有说话,只冷淡地看着他指挥着手下送皇帝回宫,季雨馨看向他时,眼里也是饱含怨恨,显然是在怪他出了这样的差错。
在场的人哪里能不明白现在的情势,迫不及待地纷纷离开,巴不得快点和季睿划清关系,好好的喜堂,只剩下一片狼藉。
季睿坐在那里,没一会儿,一个黑影跪在了脚下。
“大人。”
“夫人已经回房了吗?”
“是的,只是……可能还在担心着这边。”
季睿没再说话了,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林枫策划的一场戏,皇帝落在他的手里,怎么可能活得下去。现在还不让他死,只怕是为了对付自己。
“林枫今晚应该就会控制皇宫,让李平回来,暗中联络我们的势力。”
李平带领的是他府里的精锐力量。
“是!”那人本来是该应下离开的,可大概是实在是疑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大人之前为什么要调开李平?若是他在,林枫在丞相府哪容易那么容易的手?”
季睿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便小心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为什么?等大堂只剩季睿一个人时,他这么轻声问自己,答案在心里是那么清晰,无非是为了如她所愿,所以即使知道前方是为他所设的深渊,也这么跳下去了。
☆、和离
季睿进去婚房的时候, 景莲的盖头早都自己揭开了, 正紧张地缴着帕子, 旁边的丫鬟还在安慰着她什么。
她一见季睿进去, 马上迎了上去, 旁边那丫鬟也识趣地退下。
景莲挽着季睿的胳膊显得楚楚可怜:“季大人,她们都说外边出事了, 严重吗?我好害怕。”
季睿看了看景莲抱着自己胳膊的手,嘴角勾出一抹笑。
景莲从来见他都是冷若冰山的样子, 难得居然看到他笑, 一时间被迷得七晕八素, 竟然都忘了有所动作。
“你确实应该害怕,”季睿抽出了自己的手, “算计了我的人,若是连点害怕都没有, 也会让我为难。”
“什……什么?”景莲听他这么说, 心虚地后退了几步,勉强地笑着,“我……妾身,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听不懂?”季睿坐下来, 似乎是一点都不着急, 准备好好算账的样子,“听不懂没关系,我会让你懂的。”
景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虽然害怕, 却还是强自坚持着,她就不信季睿真的会把她怎么样。
“来人。”季睿一唤,门口马上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看起来尖嘴猴腮,说不出的猥琐,景莲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心里却蓦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大人,”那男人冲着季睿点头哈腰,好不恭敬,“不知道您唤小的来,有何吩咐。”
“我新纳的妾,”季睿慢悠悠地倒了杯茶,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震得那两人都是不可思议,“你来验验货。”
“大人!”
“验……验货?不知道大人说的验货…是什么意思?”那男子因为震惊和激动,话都说不利落了,景莲更是被吓得连连后退,不敢相信季睿会这么对待她。
“怎么?”季睿扫了他一眼,“需要我教你?”
“不不不,完全不需要!”男人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抖,他打量着那位如花似玉的新娘,邪恶的目□□得景莲身体发抖,又忍不住再确定一遍,“可……这不是大人您的人?”
季睿眼里闪过厌恶,他站起来走向景莲,景莲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跌坐在床上,又楚楚可怜地求他:“大人……大人我可是您的人!你怎么能……怎么能让那种肮脏的东西碰我!”
“那么谁又允许你碰我?”季睿像是想到了什么画面,眼里厌恶更盛,“那天的事情,我给你一次机会,给我说清楚。”
到底是没见过这阵势,景莲吓得有些崩溃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是我对大人你一见钟情,所以在你的酒里下了药,趁着你休息……伪造了跟你在一起的场面,就是……就是为了能够嫁给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景莲一边哭得毫无形象可言,一边用手紧紧抓着他,就怕他会把自己丢给那个恶心的男人。
“那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
“没有!没有!”她忙不迭地摇头,“大人你一直睡着,我就……我就什么也没做。”
季睿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但面色也并没有放缓:“你爹追着诬陷我那么多天,我虽然不想真的坐实了这罪名,但也总得给你点教训是不是?为了证明你的话是不是真的,还是要验一验。”
景莲一听他还是要把自己丢给那男人,手抓得更紧了,语气也迫切起来:“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不嫁了!我知道错了!爹!爹!救我!”
“救你?你爹现在只怕巴不得跟你撇清关系。”
季睿不为所动地甩开了她,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人,他甚至轻笑出来:“你这也算是求仁得仁,总不能让你独守空房是不是?”
他对那边的男人招招手,正要说什么,屋外突然传来妙晴的声音:“大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季睿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在别的女人房里被叶玉叫走这种事,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看着还在抽抽噎噎的景莲,他把手慢慢放下了。
“我知道了。”季睿按捺住情绪,如常地回复外边的人。
然而妙晴并没有就此离开,她像是不放心似得,又加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夫人是希望大人您能尽快过去,她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就算知道是假的。季睿心里也忍不住地升腾起一种喜悦,至少在这一刻,他还是有幻想的余地的。
她在害怕,她在需要自己。
季睿转身向外走去,路过那男人时,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知道这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一般,景莲甚至连哭都忘了地看过来。
“你退下吧,去找个老婆子过来。”
景莲咬着唇,看着这个男人冷酷无情的背影,虽然找个老婆子来验明正身也令她倍感屈辱,可是总比被那恶心的男人破身好。
男子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但也不敢多说什么,马上点头称是。
妙晴在外边等到了季睿出来,也不敢放心下来。她是奉了夫人的命令盯着这边的情况,刚刚一听屋里的哭喊声,感觉到形势不妙才出此下策。
这会儿就算季睿出来了,她也有些不能安心。
季睿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对旁边的丫鬟吩咐:“伺候你们主子休息吧,我今天不过来了。”
“是。”
妙晴也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看来夫人也是料到了季睿会为难那位小郡主了。
季睿来到馨园的时候,叶玉躺在床上,似乎是已经睡了,但是季睿知道她怎么会睡得着。
他在床边坐下背对着叶玉,隔了一会儿才问:“你那天是去见林枫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季睿又问:“接下来,我和林枫,你希望谁死?”然而问完他又自嘲般地笑了,“你大概希望我们都死了才最好吧?”
“他呢?”叶玉终于出声了,她睁着的眼睛在黑暗中有些发亮,“那个人,死了没?”
季睿知道她说的是皇帝。
“皇宫大概很快就会成为林枫的地盘,他应该不会留那个人活口的。”
“是吗?”叶玉听了这句话,就像是长久以来支撑着自己的信念被抽走,蓦然松了口气,“那就好。”
心中的恨意也终于归于平淡,叶玉从第二天开始便彻底病倒了,就像是之前看到的她的精神只是强弩之末一样,她这才显露出真正的病态,一日里几乎大半的时间都是睡着的,但是她无论什么时候醒来,都能看见季睿坐在她的床前。
“现在不是你的关键时期吗?这样守着我,没关系吗?”
“叶玉,”季睿对她笑着,眼里说不清是绝望还是释然,“我们一起死吧!”
叶玉张了张嘴,她想说你可真是知道怎么才能让我想活下去,可最终也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有一次她迷迷糊糊中醒来,难得没有看到季睿在跟前,却听到他在外边跟人说着什么话。
“大人,现在形势已经对我们很不利了,林枫控制着皇上,我们不少人都投靠他了。现在为今之计,只有利用夫人牵制他。”
“你闭嘴!”
叶玉听得不甚清楚,脑子又没完全清醒,刚动了动,那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没一会儿,季睿走了进来。
“醒了?”他摸了摸叶玉的头,“昨晚有些发热,现在好了些。”
看来段云知的药还是有用的,他虽然不喜段云知看叶玉的眼神,这会儿好不容易看到人好转,也不得不差人去把段云知叫来了。
他看着叶玉这样安然赴死般的脸,就算是再三说服自己至少可以一起死,心却还是被恐慌压得窒息。
他知道,他终究还是在心里期望着,这个人能活下去。
叶玉看到段云知的时候还愣了下:“段大夫怎么还没离开?”
就算是没听到之前那番话,她也能猜到季睿现在处境的艰难,所以有些意外段云知居然还留在了这里。
段云知没有说话,他摸着叶玉那浮若游丝的脉,微微瞌眸。
“夫人,还有什么遗憾吗?”
话一落音,季睿就一把把他拽得离开了床边。
“我让你来看病,你在这里说什么呢?”
段云知看着这个人,眼睛因为连续的熬夜布满了血丝,他若是把这心思分一点去现在的朝堂,林枫大概都不会那么顺利。
“我当然是看病,她身体上的病已经无药可医,既然如此,还不如了结她的心病。”
“既然无药可医,我还留你做什么?”
叶玉没有错过季睿那一瞬间的杀机,忙叫了一声:“季睿!”
季睿一听到她的声音,就马上收起了所有的狠戾,像是被驯服的野狼,乖乖坐到了床边。
“叶玉,你别听他瞎说,等我们治好了病,你有什么心愿,我都满足你。”
“季睿,”叶玉觉得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魔障,也没去激怒他,只是放缓了语气,“我想跟段大夫单独聊一聊。”
季睿的目光哀伤,就像是要被抛弃一般带着可怜,他本想说你不必避着我,可看着叶玉坚持的样子,终究是让了步。
“好。”
他在叶玉额间落下一吻,离开时看着段云知的眼神里还带着警告。
只可惜段云知并没放在眼里。
叶玉等他离开了房间才开口:“段大夫,既然你问了我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这里确实有一个,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夫人但说无妨。”
“我这段时间闲来也翻看了一些医书,阿宁的断香毒,并非无药可医,是吗?”
段云知叹了口气,他知道叶玉要说什么:“你既然有疑问,直接来问我就是,何必还要自己去翻。”
叶玉咬唇没有回答,她不想亏欠这个人,却又不得不依赖他。
“那段大夫觉得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凡是叶玉关心的人,自己当然会在她问起之前就安排好,“你放心,解药我早就已经让他服下了,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要不要说,你自己决定就好。”
“谢……谢谢。”
段云知因为这声谢谢,脸上闪过无力。
“叶玉,”他第一次叫出这个人的名字,“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你自己,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想过的生活,你就不能好好考虑一下你自己吗?”
叶玉没有回应,她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想什么自己想要的,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口。
“段大夫,你走吧。这里如今也是是非之地,你没必要再掺合进来。”
她其实更想说的是,我这样糟糕的人生,你没必要再卷进来。
段云知也听懂了她的话,原来她早已经看懂了。
“你是我的病人,在这个关系结束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叶玉本想说那就结束吧,可还没等她开口,段云知已经走出了屋外。
她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人,罢了,反正自己也时日无多了。
季睿进来时,叶玉又慢慢陷入沉睡,朦胧之中,她嘟囔了一句:“我确实还有个心愿。”
季睿想问是什么,又忍住了。能留住叶玉的恨已经没有了,若是她还有未了的心愿,也许也是好的。
叶玉再醒来时,已经不是在之前的房间了。
“妙晴!”她唤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想了想,她又叫道,“季睿?”
“你还惦记着他吗?”林枫从外边走了进来。
叶玉从看到他便知道,这场战争,是林枫赢了。自己算什么?战利品吗?她有些厌倦地闭上了眼睛。
“玉儿,”林枫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他不会再欺负到你了,从今往后,谁也不会欺负到你了。”
看着叶玉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也没有失去耐性,闲聊般问起:“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里是叶府,我很早就买下来了,就等着有一天你能回来。”
听到叶府,叶玉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如今这么仔细一看,眼前房间的布局确实有几分熟悉。
见她眼里不再是冰冷,林枫脸上的笑意也多上了几分:“你还有印象是不是?这里的布局,我都是按之前的来的。”
叶玉的眼神在经过最初的波动后,又再次恢复到了平静,即使她心里其实并不平静。
无论经历了多少事情,叶府始终是她最后的净土。
之后不管林枫在旁边说什么,叶玉始终没有开口回应他。然而林枫始终是坚持着每日同她讲各种事情,即使只是独角戏也乐此不疲。
不知道是不是他天天念叨的原因,或者是知道自己回到了叶府,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地鲜明起来。
叶玉在一次趁着他去了宫里的时候,让妙晴带着自己来到了叶家的祠堂。
就像她所预料的那样,那里有本该不能出现的叶晨的排位。
看着叶晨那两个字,叶玉的眼睛有些湿润,这半生的苦与怨,似乎真的都该放下了。
“妙晴。”她上完一柱香后,跪在那里唤道。
妙晴忙上前:“怎么了夫人?”
叶玉苦笑:“还叫什么夫人?”说完想了想又难得打趣,“不过叫小姐似乎也不合适。”
她拉过妙晴的手:“你跟着我受了不少苦,我本来实在没脸拜托你了,可是反正也欠了你这么多了,我就再亏欠一点了。妙晴啊,等我不在了,你能不能,替我继续照顾阿宁?”
妙晴跪在她面前,死咬着唇没有哭出来,她知道,叶玉虽然说的是拜托她照顾季宁,实际上是在为自己以后的日子考虑。她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点了点头。
叶玉回过头,看着上边的灵位,再次拜了拜。
她怕父亲恼她落得如此田地,却也知道,无论如何,父亲终究会原谅她的。
出来的时候,林枫就在不远处等着。
“我没寻到叶叔叔的尸骨,只用他的旧物做了坟墓。你放心,祠堂……我没有进去过,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林枫语气艰涩,“叶叔叔看到我也会不高兴的吧?”
“林枫。”
乍一听到叶玉叫自己的名字,林枫心中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蔓延,又因为下一句话冻结成冰。
“我想见季睿。”
其实叶玉想说的不是这个,她想告诉林枫,即使当初他误会了父亲,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主动退了婚,父亲恼过气过,却也始终惦记着他,不曾真的怪过他。
只是算了吧,这些事,就不用告诉他了。
“你见他做什么?”林枫脸上终于失去了儒雅随和的面具,“玉儿,那种人,我们不见他好不好?”
“可是,他还欠我一样东西。”
“他欠你的东西多着!”林枫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对,又放缓了一些,“你放心,他欠你的,我肯定会帮你慢慢讨回来,好不好?”
“这封和离书,我想亲自去讨。”
“和……和离书,”林枫愣了一下后,脸上随即流露出惊喜,“是,你说得对,这封和离书,我们必须得讨回来。你等着,我马上就安排。”
叶玉没有去纠正这个“我们”。
林枫安排得很快,叶玉当天就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地牢。昏暗的地牢脏乱又潮湿,叶玉一进去就有些不适,林枫在旁边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看她皱眉也是不忍。
“和离书我会让他签的,你就先回去好不好?”
叶玉摇了摇头:“我想亲自做个了断。”
快到时,林枫一把拉住了她:“玉儿,你不会再对他心软吧?”
叶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等看到季睿后,她才明白林枫问这话的意思,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被折磨得已经完全不见了人形。
季睿大概是受过刑罚,全身都是被鞭打后的伤痕,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混着血液粘进了伤口里。
他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向叶玉这边看过来,叶玉看到他的脸时,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张本来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全是烫伤,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叶玉几乎不难想象他是受过什么样的酷刑。
她正想再往里走一步,却被林枫拦住了。
“在这里就可以了,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很危险。”
然而被他叫做疯狗的男人,此刻却眼巴巴地看着叶玉。
“叶玉,你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已经听不出来原声,却还是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雀跃。
季睿见叶玉不动了,自己养她这边走,想靠得近些,旁边的人见状,手里的铁棍毫不留情地向他的腿敲下去,季睿吃痛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却也只是闷哼了一声。
叶玉的手握紧了一些,看到这人的凄惨,她虽然不会心软,但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现在这个人,就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季睿。”
季睿的视线一直盯着她没有离开过,听到她叫自己,眼神里甚至带着兴奋。
“这是和离书。”她就像看不到季睿眼里骤然灭掉的光芒一般继续说道:“你在这上面签个字吧!以后无论生死,我们就各不相干了。”
“各不相干”几个字,比季睿这几天所见到的刑具都令人恐惧,他连连后退,似乎是想远离那个可怕的东西。
“我不会签的,你走!你就算死了,都是我的娘子!”
用刑的人察觉到林枫的不悦,当即一鞭子狠狠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