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律师的哀怨声中,合同还是签完了。
向愿所递交的参观申请已经发送,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得到回复。
肖歌回到学校,重新开始为学业忙碌。
手头参与的那个关于亚雌工作适应度的课题,已经完成了问卷调查的工作,现阶段要准备开始整理数据了。
问卷是以电子形式发放的,数据直接汇总至后台,省去了录入时间,各种数据与图表也可以直接生成,相对省心一些,但数据的筛选和分析等工作还是需要人工进行。
肖歌对于目前忙碌的状态很满意,甚至嫌学长们过于照顾,分派任务太少,还额外接了本社会学著作的翻译工作。
整日泡在书房里,也不见厌烦,连三餐都改喝营养剂取代了。
忙点好,忙点好,不容易多想。
白天是不多想了,可在晚上的梦里却越来越过分了。
又是一日深夜,肖歌抱着被子坐起来,陷入深沉的反思。
他是真心希望梦里也能继续学术的,可惜他的潜意识好像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热爱学习。
肖歌轻轻哀嚎一声,倒回枕头上,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包成一只大茧。
柔软被面擦过眼唇,梦中的旖旎景象又浮现在脑海中。
他按着被子捂紧脸,欲哭无泪。
承认吧,就是喜欢少校了。
当鸵鸟也不是这么当的。
男子汉大丈夫,不就一个性向吗多大点事!
肖歌把被子一掀,眼中满是斗志昂然。
追他!娶回家!就这么决定了!
想的挺好,第二天早上遇见戴黎,又怂了回去。
打招呼怎么开口比较好啊?
早昨天晚上睡的怎么样?
会不会显得太亲密了?
虽然亲密些也挺好,但是戴黎性格冷清,会不会不喜欢这样?
好紧张,以前喜欢女孩子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是怎么样的?
肖歌忽然怔了怔。
戴黎也看到了他,点头示意一下,便径自下楼。
今天没什么事,不需要早出赶场,少校是下楼去客厅喂兔子的。
那只来自地球的垂耳兔被他养得很好,一身淡棕色、接近米黄的皮毛柔顺光亮,到了虫星这么久,一直没病没灾,连水土不服都没有。原本只有茶杯那么大的身体,也小小地胖了一圈。
肖歌靠在围栏上向下望。穿着身军装的少校气质清寒,光靠着那张冷脸就能吓退想要围堵肖歌的一众雌虫。在喂兔子时,动作却很轻柔,偶尔还会带着几分奖励性质,揉揉兔子的小脑袋。
肖歌想起他最初见到垂耳兔时的反应,陌生的、费解的,似乎不明白这种柔弱生物究竟有哪里值得作为宠物豢养。
肖歌将兔子举到他面前,请他摸摸它,少校也只是伸出几根手指,轻轻撩了一下,仿佛害怕自己稍微用力,就把那小动物给碰坏了。
少校其实很温柔吧。
肖歌想着,忽然自顾自地笑了,这要是在几个月前,谁跟他说戴黎温柔,他怕是要掀桌的。
戴黎喂完兔子,站起身,仰头看他:“你笑什么?”
少校微微偏着头,皱着眉,十分不解又带了点不满的样子。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为他蒙上一层暖意。
看着这样的景象,肖歌突然感到很愉悦,心中满溢着莫名的欢欣,并不住地向外扩散感染。
“没什么,就是很高兴。”他说。
我喜欢你呀。
与心上人隔着一层楼对望,忽然生出一种顿悟,他其实是名虫族。
尚在地球上时,身边的人心里都有理想爱人的形象,唯独他一直懵懵懂懂,只是听说异性取向最为普遍,于是他就认为自己喜欢女孩。
一“喜欢”,就喜欢了二十多年,以至于现在也如此坚信着。
他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自己是一名虫族,也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些显然易见的事实。
他喜欢的既不是男孩,也不是女孩,他是虫族,在信息素的作用下,他只会被虫族吸引。
刚开始,他骗自己,性向是天生的。
连柏召和他说,虫族没有喜欢女孩子的基因。
于是他又告诉自己,性别意识是文化造就的。
大师兄教导他,这种意识可以改变。
他在恐慌下不愿直视。
为什么不愿直视?
他害怕……
害怕和过往二十多年割裂,从此成为真正的无根浮萍。
可就在此刻,他忽然觉得,没什么好怕了。
因为未来、那美好的、充满千万种可能的未来,就在他的眼前。
他想要伸手抓住通往未来的那束光。
问题是,他的光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少校喂完兔子,走上楼,回了房间。
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咔”,他还把房门给带上了。
任雄虫内心惊涛骇浪,几经巨变,在场的唯一雌虫表现得始终很冷漠。
肖歌靠在栏杆上,陷入新一轮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