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昏睡着还是清醒着,对外界的感知记忆无法串联,身边时而嘈杂,时而安静,有时会有些微的颠簸。
唯有那一抹近似海风的气息,始终能够捕捉到,外界的气味再混杂,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
抓着那一缕气味,就好像牵着某根细丝,丝线的另一端系着他盯上已久的猎物。
那味道变得强烈,他就知道猎物在靠近他。
意识一点一点从混沌中浮出,感知告诉他,四处都是自己留下的气息。他刚刚进入一个非常熟悉的空间,背脊触碰到一片柔软,那是他的床铺。
回到房间了。
是谁送他回来的?
眼睛支起一条缝,模模糊糊间看到一片墨蓝,鼻尖是海风的气味。
是少校啊……
他伸手去抓,擒住一片衣料,想要说些什么,可思绪实在混沌,脑中搜罗一圈,空空如也。
啊,不对,有话可说的。
“少校,我喜欢你。”
那人的动作停顿了,轻微的吐息喷在脸上,两人间的距离似乎很近。好像连时间都停滞住,过了很久,对方才拉过被子,替他轻柔地盖好。
属于雌虫的温度渐渐远去,房间另一端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只留下一些浅淡的气味,自由、广阔、渺远,让人想起阳光下的海风。
肖歌独自躺在床上,房间的窗帘已被拉上,并不是严丝合缝,有几缕光漏进来,不刺眼,可以模模糊糊看清房间里的景象。
偶尔睁开眼,看看天光,勉强辨认出时间流逝,日夜交替。大概是过了两三天,可他完全没有感觉到饥饿或者口渴,每每不及深思,又昏睡过去。
身体也是瘫软无力的。
意识时有时无,好像置身汪洋,沉沉浮浮,不由自主。
清醒的时候,他会回想起自己之前说的那句话,还来不及懊悔,或思考日后应该如何面对心上人,些微的清明意识又沉沦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麻木的身体自骨骼深处透出一阵细碎绵密的疼痛,初时,只是些微的不适,还不算难忍,但很快的,这种疼痛蔓延至全身,愈演愈烈。
与此同时,一股燥热开始升腾。
身体里被抽空的力量也在一点一滴地归还回来,意识一点一点变得清晰,不再有那种无法掌控的昏睡感。
暴躁,非常暴躁。
颓靡数日,终于重新得到了身体的掌控权,却依旧要经受这种磨人的疼痛,遑论还有一把火正烧着,令人越发郁燥。
肖歌动作粗暴地扯开两颗扣子,仍觉不够,抬手在空中虚画,想要召唤家用智脑的界面,调低房间温度。
还不及如何动作,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伸出的手猛然握拳,再慢慢放下。
粗重的喘息在房间中回荡,全然陌生的感受,不寻常的反应,让他隐约有个猜想。
时间一久,差点忘记,雄虫的成长过程中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环……
同一栋别墅的另一个房间里。
窗帘同样是拉上的,严丝合缝,不露半点天光。
虫族少校戴黎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是光脑投影的一个半身像,虚拟影像泛着浅淡的蓝光,映在他的脸上,更添几分冷意。
他正在进行远程通话。
通话对象汇报完大篇内容,静静等待他的回复。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你们的工作都没有任何头绪?”
少校屈起两个指节,敲敲桌面。
影像里的人有些难堪地抿抿嘴唇:“也不是毫无进展,至少排除了两个区域。”
戴黎看他一阵:“斯奇少校,你可能对进展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或者你其实不太明白自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说完,他忽然转头看向墙壁,一墙之隔后是肖歌的房间。
仅仅一眼,他又把目光收回。
“再给你十天,如果还是没有结果,就由我来接手。”
斯奇停顿两秒,才道:“是。”
通讯关闭。
金发的新晋校官有些不甘心地捶了把桌子。
“戴黎……”
明明他也已经晋升少校,明明已经是平阶,可在对方眼里,他始终只是个草包。一个可以被他呼来喝去的杂兵,从来不屑于正视。
自小到大,他就生活在这片阴影里,至今仍未脱离。
“你不如戴黎。”
像一个永远无法走出的噩梦。
再高的出身,在那人面前都是只个笑话。这个平民,轻而易举就能将他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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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歌听到开门声,有一束光投进来,冰凉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流入,带着属于海风的清新。
久未发声的嗓音有些沙哑,他问了句:“谁?”
问完又觉得好笑,能在这栋别墅里的,除了他还有谁。
“少校”不及对方回答,紧跟了一句:“出去。”
他从来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和戴黎说过话,实在是情势紧迫。
闻到那股海风的气息时,他就觉得不太对了,身体中的无名郁燥转为了更加明确的目标,叫嚣着让他做出逾越之举。
虽然很违心,但是出于基本的道德感,还是让少校回避一下吧。改日再为他糟糕的语气道歉好了。
他想。
门关上的声音。
自走廊投进来的光消失了,只余下窗帘缝里照进来的一点点光亮。
应该离开了吧。接下来,只要自己一点点熬过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