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怀着侥幸心理, 惦起脚从猫眼里往外瞄，对上季容卿深邃漆黑的眼，她唰地收回脑袋。

用手指抠门, 望天, 叹气。

他今早还凶巴巴地对邓宇飞说, 不准她以后再喝酒，想来昨晚她真的是罪孽深重啊。

这肯定是来秋后算帐了。

叩叩。

季容卿又敲门。

“老板, 要不, 我来开门？”邓宇飞看她为难，走过来问。

姜瓷闭了闭眼，摇头。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想到负荆请罪，眼睛一亮。

不管昨晚有没有撒酒疯惹到老板，主动承担责任总是没错的。

邓云飞看到她从窗台上拿来的东西，嘴角狠狠抽了抽：“老板你干嘛？”

“你没看出来吗？大老板不准我以后喝酒, 那肯定是生我昨晚的气了呀，我先负荆请罪, 摆正态度, 他就不好向我们开火啦。”

姜瓷一手把那东西拿得稳稳的, 走到门口, 倏地拉开门。

季容卿看里面一直没开门, 他更用力地敲下去。

下一秒, 他惨呼出声，“唔——”

男人两根曲起的长指，重重地敲在姜瓷手里举着的, 一盆浑身带刺的仙人掌上！！！

几根仙人掌的刺，肉眼可见地深深扎在他手指的皮肉里。

姜瓷：“……”

嘭。

她手一抖，仙人掌盆栽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邓宇飞：“……”

大老板好可怜，敲半天门才给进来，结果还是来找虐的……

“姜瓷你好大的胆子，敢谋杀老板？！”季容卿看着自己扎了好几根刺的指背，气得咬牙怒吼。

姜瓷：“……”

她苍白着小脸连连摆小手：“不是不是不是的呀，老板你误会了，我以为昨天晚上向你撒酒疯惹你生气了，就想主动跟你认错，负荆请罪来着，可我家没有荆条，我就想着这仙人掌上也带着刺，又长长的，和荆条长得挺像，就想用它来代替，我真没有要谋杀你啊啊啊……”

季容卿：“……”

神特么的负荆请罪！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在她嘴里听到这个成语！

邹正来接季容卿，不用去公司了，得先去医院。

刺扎得太深，一般人不敢挑，只能去找医生。

姜瓷满是愧疚地送他到楼下，送季容卿上车，看他坐进车里后，她趴到车窗上继续真情实感地请罪，“老板，你放心，所有医药费我来承担，你到时候把单子拍照发给我，我不会不认的，还有，你昨天照顾了我，我也会还你的，以后老板你要是喝醉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回来，我来照顾你。”

季容卿寒着脸，连一个字都不想再和她多说。

还她来接她来照顾，除非他不要这条命了！

——

回剧组的路上，姜瓷担心得不行。

邓宇飞宽慰她：“没事的老板，大老板身体那么强壮，不会被几根小刺击倒的，到医院挑出来上点药就好了。”

“我知道，几根小刺不可能击垮他，我是担心——”说着，姜瓷又叹了一气，“现在我把他得罪得这么惨，他肯定不会记得给我找表演老师的事了，这一时半会儿我可到哪去找表演老师，唉。”

邓宇飞：“……”

好吧，老板心大，是她多虑了。

邓宇飞想了想，“我待会帮你在网上找找看。”

“是哦，我现在就上网找。”

姜瓷刚拿出手机，有人打电话来了。

是个陌生号码。

姜瓷接了。

是剧组里的男二号杜子尘，让姜瓷和他们这些配角一起集资，包揽剧组前辈和导演组们的一日三餐，他说暂时先每人交十万块钱给他做餐费，等以后不够了再添。

姜瓷听得一脸懵比：“不是剧组都包了吗？”

还交十万，她接这部戏统共才多少钱？

“当然是请他们多关照啊，难不成你想像昨天一样一直被NG？你听我的准没错，你把十万转我支付宝吧。”

姜瓷总觉得这事不大对劲，她顿了顿又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剧组前辈和工作人员他们同意吗？”

要是强行请客，也太强人所难了，有点像逼迫他人受贿的感觉。

杜子尘不耐烦了，“你就说这钱你出不出吧，我这也是为所有新人着想，你不愿意拉倒，我还省轻。”

本来姜瓷就觉得他这电话打得莫名其妙，现在还一幅给她脸的语气，她小脾气也上来了，简单粗暴地答：“不出。”

“呵，行，你就抠吧，到时候有你后悔的，等着被整死吧！”

嘟——

那边喷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姜瓷：“……”

敢情他杜子尘以为昨天吃的卡，都是导演组闲得慌故意整他的？多大脸啊他！

到剧组，有工作人员在招呼大家去吃早餐，说是男二号杜子尘率领一众配角请大家的。

酒店大堂的长桌上摆满了各种类型的早餐，中西合壁，种类齐全。

单是看相上，确实壕翻天。

东西都买过来了，正好也有工作人员没吃早餐，便过去吃了。

等男女主和几位老前辈从酒店套房里过来，杜子尘和好几个配角立马拿了三明治牛奶等，主动去送给他们。

人家把东西都塞到手里了，除了夏乔以减肥婉拒，陆兆和几个老前辈都盛情难却，一一道过谢接下了。

再开工时，只要轮到杜子尘和那些出了钱的配角上阵，稍有不懂的，这些配角就一个接一个地向陆兆和老前辈们求教。

吃人嘴短。

他们都问上门了，即便自己累，陆兆和老前辈们还是会上阵教他们。

三人行必有我师，有这么多老师亲教，昨天还和姜瓷一样经常NG的杜子尘他们，今天进行的颇是顺利。

姜瓷上午的戏份是女三看到男主和女主一起秀恩爱后，心里嫉妒，连喝了两瓶矿泉水泄火。

她没有去烦那些已经累得够惨的前辈们。

到底没上够课，她一直摸不准细微的表情处理，灌了好几瓶矿泉水，跑数趟洗手间还是NG。

杜子尘他们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得可带劲。

杜子尘带头起哄：“刘导，她这么耗要耗到什么时候啊，要演技没演技，还不虚心，刘导，我看你还不如换个人来得快。”

一众配角附合他，“对，换人吧！”

“刘导，我就认识好几个比这丫头强的，要不我给叫一个过来，那肯定比她会演多了。”

刘焕东抹了把额上的汗：“小姜只是初入行经验不足，多练练学学就行了。”

“关键也没人愿意教她呀，太差劲了，谁教谁受累。”

杜子尘阴阳怪气：“主要还抠，把钱看得跟命似的，得多贱才愿意收这种徒弟。”

姜瓷全当杜子尘在那狗吠。

一直到午餐时间，姜瓷依然没过。

导演喊吃饭后，杜子尘单手抄兜转悠到姜瓷面前，流里流气地盯着姜瓷嫩乎乎的小脸，压低着声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哥哥是有经验的人，现在你得到教训了吧？”

他单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瞅着姜瓷白皙天鹅颈的眼神越发贪婪，“看你长得漂亮，我不计较你之前不懂事，这样，你交五万，再叫我声哥哥，我保证让你在这剧组里顺风顺水。”

姜瓷一脸嫌弃地指指他的脑子位置，“你，这里太肮脏，‘哥哥’这个词都被你玷污了。”

杜子尘愣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她在骂他时，她已经轻飘飘走远。

——

午餐杜子尘去和一群配角订的豪华西餐。

那些老前辈连连拒绝，但杜子尘嘴皮子狡诈，说得他们不接下好像就看不起这群后辈似的，更何况饭都花钱买的，剧组的盒饭又还没到。

最后这几个老戏骨被他说得还是一一接下，接下后，想到接下来又得一边拍戏一边教他们，个个都摇头叹气，心累。

姜瓷又上了一通厕所，总算把一上午灌的矿泉水都给排得差不多。

回到大堂，剧组的盒饭刚好也送到。

她去帮自己和邓宇飞都领了盒饭，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吃。

陆兆看她们旁边有空位，端着杜子尘他们派发的豪华西餐走过来，挨着姜瓷坐了。

姜瓷瞅了一眼他的饭盒，嗯，牛排什么的还挺丰盛。

就是一想到那些配角每人向杜子尘交的十万块餐费，她忍不住唏嘘。

这牛排，简直贵如黄金。

“你叹什么？想吃这个？要不我跟你换？”陆兆以为姜瓷想吃，把西餐盒递她面前。

“不了不了，你自己吃哈，好几十万呢，可贵了。”姜瓷连忙拒绝。

“……好几十万？”

“嗯啊，杜子尘找所有配角集资，一个拿十万，包下你们这些前辈们和导演组的一日三餐，每餐可不都得上十万了。”

陆兆拿着饭盒的手都觉得沉重，脸色也逐渐冷下来。

旁边一个小配角听到姜瓷口无遮拦，连忙撞了撞她的肩膀，小声：“你怎么把这种事说出来了？”

姜瓷眨眨大眼：“怎么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小配角无语。

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敢公开，她真不知道是说姜瓷胆大牛掰，还是说她就是个无脑花瓶。

早上才拍下姜瓷无数个NG镜头，还在字幕里给她加了NG头名状元头衔的花絮师，一直都在盯着姜瓷这里，一看几个人神色不对，顿觉有料，立马悄悄地又蹭了过来。

刚好把姜瓷曝杜子尘收配角一人十万请剧组吃饭的事儿全拍了下来。

他也听得目瞪口呆。

这黑料，太惊爆了！

看不出来，这小苹果，还是个狼女！

就算要讨好前辈们，想请客吃饭，可这一人收十万，杜子尘他怎么不直接上天啊，贵得太离谱了。

小配角看着周围人多，也不敢多提醒姜瓷，只小声又说了一句‘别再乱说了’便匆匆走开了。

姜瓷不满地嘟囔，“怎么乱说了，我才没有乱说，杜子尘早上还给我打过电话，要我交十万加入他们，我没答应，后来他自己还主动降价了呢，说收五万就行，我多穷啊，还是没交。”

杜子尘他们派完西餐，这会儿又开始派牛奶。

陆兆和一些听过姜瓷话的知情者，都沉默地看着他们。

陆兆站起来，正要去找杜子尘质问这件事。

酒店外响起一阵骚动。

紧接着，清场的工作人员众星捧月般，陪同一个精神矍烁高大挺拔的老人走进来。

声势之大，惹得所有人都抬头看过去。

一看清来人，正在机器旁的刘焕东激动得唰地蹦起，捧着饭盒就小跑步迎上前，满脸欣喜：“黎老师，真是您哪？我看到网上早上还说您在Y市参加一个论坛讲座，还以为我刚才眼花了呢，您老怎么有空到我剧组来啦？就是这里简陋，要招待不周了。”

黎霖与他握手，笑呵呵地说：“刘导客气，刚下飞机就过来了，来看看刘导，再找个人。”

整个剧组人员全体都一阵骚动，其兴奋度比刘焕东更甚。

在普通人眼里，黎霖是曾经的大明星，是息影了的老艺术家。

但在圈内人眼里，他是影视坛里真正的大佬，年轻时火得一塌糊涂就不提了，最让人信服的是他息影后对影视坛的贡献。

不管是他投资的，还是他指点过的，亦或是他看中的剧本，几乎全都爆红。

本届最热门的影帝楚燃和影后时艺钦，还有视帝张斯明，视后乔文欢，都是出演了黎大佬指点的剧，一举红翻天，而后星途一路坦荡。

整个娱乐圈里都在传说，说黎大佬自带金手指，指哪火哪，是圈里所有明星和导演都恨不得将他接进家供奉起来的活菩萨。

有这么位圈内超级大佬的到来，陆兆抵制不住兴奋，都忘了去质问杜子尘关于集资请客的事。

一番寒暄，刘焕东知道了黎霖的来意。

主要是来找人的。

找谁？

他徒弟。

刘焕东：“？！”

众人：“？！”

黎大佬收徒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迄今为止，光是求着巴着要拜黎大佬为师的圈内人就成千上万，更别提想入圈的人了，可黎大佬从来没有收过任何一个徒弟。

他可以给一些看得起的后生推荐剧本推荐导演，却从来不会收徒，也没有承认过任何一个人是他的徒弟。

刘焕东被这个消息震撼得都傻了，好一会儿才又找回声音，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徒徒徒弟吗？黎老师，您说是来我们剧组找您的……徒弟？您没说错吧，还是我听错了？真是徒弟，不是弟弟？”

黎霖笑得爽朗：“对，没错，不是弟弟，是徒弟。”

“是谁？”

随着刘焕东这问题一出，在场无数双耳朵都齐齐立起。

“一个新人，还没多少人关注。”

“到底是谁啊？”刘焕东都好奇死了，“您把名字说出来，我帮您找。”

不只是他，全剧组的人都好奇死了，他们也可以帮着去找的！

“还是我自己去找，你们都吃饭吧，别耽误了你们的拍摄。”黎霖拍拍他的肩，自己一边往前走，一边环顾着酒店大堂，自己就去找了。

众人哪里还吃得下饭，一双双眼珠子恨不得都粘在黎大佬身上，想看看这个世纪幸运儿到底是谁。

一听新人，杜子尘和几个配角忍不住心脏砰砰直跳。

难不成是黎大佬在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表演，惊为天人，便特地找到剧组里收徒来了？

会不会是自己？

会是自己吗？

好想是自己啊啊啊！

要是被这大佬纳为麾下，未来的视帝视后影帝影后可就在他们中产生了！！！

杜子尘越想越激动，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到了影帝的神坛上万世瞩目，他hold不住了，从长桌那里拿起一盒还没开封的西餐饭盒，快步追上黎霖，强压下满心的迫切，装得一幅谦恭的语气：“黎老师，您还没吃餐吧？这是我们专门从星级酒店里订的午餐，要不您先吃了再找吧。”

黎霖继续到处在找人，看也没看他，也没接他的盒饭，只客气地说，“不用了，谢谢。”

杜子尘知道大佬都忙，能见到大佬的机会千载难逢，有机会不抓那是白痴。

他急步走到他面前，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黎老师，您是在电视上看到我们哪个新人的表演被打动了，所以才特地过来收徒的吗？我是我们剧组的男二号杜子尘，演过不少电视剧，您看我怎么样？”

黎霖顿步，收回找人的视线，搁在面前的年轻男人脸上。

只一眼，他就看出杜子尘隐藏的急功之意，黎霖疏淡一笑：“我不认识你，也没看过你演的剧。”

杜子尘：“……那您现在认识我了，我热爱表演，您看——”

黎霖打断他：“你想怎么样？”

杜子尘自知这样和大佬说话的机会难得，他忍不住把心底的**脱口而出，“可以收我为徒吗？”

黎霖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摇头：“抱歉，我看不上你。”

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大佬就是大佬，说话就是这么犀利！

这理由，简单，粗暴，杀伤力十足。

杜子尘难堪地被钉死在原地。

黎霖绕过他，继续去找人。

丢脸丢到底的杜子尘气得要发疯，他努力想为自己讨回一丝颜面，回过头对着黎霖的背影吼道，“黎霖，我爷爷是杜衡，你见到他都得尊称一声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