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刘徇入书房不久,便又出府去了驿站, 与郭瞿等人交代些事宜后, 再归来,仍是闷头入书房, 就连用餔食时,也不露面。
婢子们这才察觉出,此次刘徇怒火之盛, 望向阿姝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怜悯。
阿姝也不主动去劝,只令婢子将饭食送入书房中,自己则留寝房独食。一顿饭食,因少了人陪伴左右,颇寂寥无趣。
此处非信都久居之地, 无日常杂事需处置, 她一时无事, 便自寻乐趣,命人取针线来,难得邀了三两亲近的仆婢坐在廊下, 边观夕阳,边绣起香囊来。
这一回, 她打定主意, 要沉心静气,仔细的绣个可入目的香囊来。
婢子们先还恐她心中烦扰伤感,不大敢说话, 只小心翼翼的一面指点,一面暗中观察。然瞧她除眼眶稍有红肿外,竟是神色如常,镇定自若,时不时还能露出几分微笑,这才渐渐放下心,边做活,边如常说笑。
不一会儿,院中廊下,便已是一番祥和之相。
直至夜幕初垂,阿姝也觉眼神有些累了,方耍赖似的将手中针线丢回匣中,红唇撅起,眼波流转,不满道:“太难了,我绣了一个时辰,怎才绣出这一点来?”
其中一婢闻言掩唇笑道:“王后作画时,十分耐心,怎到做针线时,却急躁起来了?”
阿姝双颊染上点点红晕,不满道:“针线与作画如何相同?一个有意趣,一个只考验眼神与耐心罢了。”
那婢取出她们早已做好的绣物,道:“王后贯会说话,婢不知两者如何不同,却知这香囊若绣得好,也能将王后的画一一绣出来。”
阿姝望着她们的绣物上细密精致的针脚,又是一阵面红,正待辩驳,却又听一婢道:“王后若不想绣得这样费事,便是粗略些,也无妨,毕竟无论绣出如何模样,大王定都是愿戴的。”
此不过平日常说的戏言,眼下却惹众人一静,纷纷望向阿姝。
那婢自知失言,忙起身行礼,惶恐道:“婢一时无状,请王后责罚。”
一经提起刘徇,阿姝忽然兴味索然,面上笑意与羞赧也暗淡下,冲那婢子寥寥摆手,道:“本也无大错处,不必惊恐,只是往后记住了,莫妄言。”说罢,她忽然又笑了,半戏弄半肃然道,“小心教大王听去,直接将你赶出去。”
经她这一搅,方才凝滞的气氛才又恢复欢快。
只是阿姝已无兴致,遂起身入内,亲自将箱笥中整齐折叠的诸侯王冕服取出,以香熏之,待平整干燥,暗香浮动时,方命婢子送入书房中:“诸侯毕至,明日便要随陛下入高庙祭祀,大王需着冕服。”
说罢,又将自己的王后助蚕服取出,如法熏衣。
那婢出来后,道:“大王令王后备好助蚕服,明日不可误时。”
阿姝但笑道:“知晓了。”
她望着那婢又匆匆去书房回报的背影,一时只觉好笑。同在屋檐下,两厢说话,还需由婢子代劳,教寻常百姓瞧见,只怕要嘲他们权贵之家奢靡无度吧。
然唇边笑意转瞬即逝,她寂然垂目,将已熏好的衣物悬于墙边,细细抚平边角,便自去盥洗,预备安寝。
待她卸下簪钗,方才那婢又匆匆回来道:“大王令王后不必苦等,可自安歇。”
阿姝自铜镜中望她一眼,淡笑道:“知晓了,我不苦等,一会儿便入寝。”说罢,净面漱口,入内熄灯,上床入眠,丝毫未有犹豫。
倒是书房中的烛光,直至月上中天时方熄。
分明第二日一早需起身,刘徇却怀着满腔无处安放的怒火与恨意,睡得十分不踏实。第二日天还未亮,只闻第一声鸡鸣时,便又醒来。
因睡意全无,他一骨碌起身,先点灯读两卷书,见时辰将近,用过婢子送来的朝食,方自行穿戴好一身冕服,缓缓出屋。
屋外,阿姝披缥绢深衣,配黄金白珠绶带,发戴帽簪珥,一身贵人助蚕装扮,亭亭立于屋檐下,仿佛已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