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通话，他一手拉起推进器，整个人腾空飞起来，落在树干处，迅速在林间穿梭。

唰，树枝被带着抖动，这里还没有停住，后面便又接上。

一声接着一声，枝叶与尖锐的风一起划过脸颊，带去阵阵凉意，可是还不够。

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开裂，可是还不够。

“额啊——！！”

推进器被最高功率使用，楚虔泽奔跑着，压抑嘶吼着，发泄一般。

冲出丛林来到城墙之外，楚虔泽的动作停住，反正推进器上的手缓缓垂落。

这里的异族被全部击倒，后勤部队正在进行处理。

他呼出口气，让自己恢复到以往状态，等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迈步往前走去。止住众人敬礼的动作，点头算作打招呼，整个过程不紧不慢，很是冷静。

“楚长官。”沈卓从见到楚虔泽到来，便被浓重的血腥味所吸引，因为对方衣服上全是血液，一时间竟分不出来到底是他的，还是那些异族的。

“不错啊，竟然结束了。”楚虔泽原本想拍拍人的肩膀，但是手停在半空又拐回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原因无他，太脏了，脏到自己都看不下去。

“后面的你来处理，我先回去看。”楚虔泽道。

“已经安排好了，我跟您一起吧。”沈卓从说。

“也行。”楚虔泽没在这上面纠结，快步往回走去。

“最近这些东西出现的次数，比起以往频繁很多。”楚虔泽一边走一边说。

沈卓从嗯了声，视线落在楚虔泽腰间。 “您的长刀呢？”

“报废了，扔在那边，后勤小组应该会捡回来。”楚虔泽想要挠挠头，但想起自己手上沾染上的东西，愣是给忍住了。

赶紧回去洗澡，洗澡洗澡。

那不是你最喜欢的刀吗？

沈卓从看着空落落的刀鞘，没有再说话。他觉得楚虔泽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回到营地，楚虔泽开始赶人。“你先去洗洗吧。”

见沈卓从回到自己办公室，楚虔泽也快步来到浴室里，打开水龙头开始脱.衣服，但却遇到些麻烦，伤口混合着血直接跟衣服黏在一块。

弄了会耐心告竭，楚虔泽直接把衣服拉开，任由鲜血低落到地上。走到水下面，微微仰头任由其从上往下淋，这才有了片刻轻松。

他就那么站着，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听到轻微开门声，楚虔泽开口：“沈副官，你这就好了？”

沈卓从应了声，下意识往发声处望去，却没想到洗手间门都没有关，似乎还能看到晃动的影子。他将视线扯回来，让自己不要想东想西，专注于其他事情，可眼睛不看了，耳朵却不是自己可以阻止的。

他能听到水滴溅落在地上的声音，能听到水滴飞砸在墙壁的声音，还能听到有些沉闷的声音，那可能是从楚虔泽身上滑落而下的，可能是从精壮有力的手臂，可能是从清晰性.感锁骨，可能是从结实修长的腿部。

等等，快住脑！

沈卓从想要捂脸，但是紧接着想起来罪魁祸首并不是脸，于是抬手揉了揉耳朵。

对于外面人的纠结，楚虔泽并不知情。他将脸上的水抹开，开口道：“跟你说，我今天看到个可以伪装成人类的异族。”

沈卓从原本还不太自在，听到这话后立刻转变状态，在跟脑内的存储知识对应比对后道：“没有见过的类型。”

“是啊……你猜它是怎么做到的？”

沈卓从思索片刻摇摇头，即使他知道楚虔泽看不见。“我想象不出来。”

“是啊......要是我，我也想象不出来。”楚虔泽用手将碍事的头发梳到脑后，关掉水拿毛巾擦了擦，套好裤子走出来，“最近事情太多，一切太反常了，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要我帮您上药吗？”沈卓从看着楚虔泽身上，伤口又裂开了，而且有些看上去是直接被撕开的。他怀疑这人在脱衣服的时候，直接靠的蛮力。

“不用，随便弄几下就行。”楚虔泽随口道。

“我觉得您应该对自己上点心。如果这些伤口不及时处理的话，容易发炎感染，到时候会更加麻烦。”沈卓从提醒道。

“怎么，这才过一段时间，就忍不住来管我了？”楚虔泽嗤笑声，没有理会沈卓从的话，直接给拿药在肩膀那倒一倒，就准备上绷带。

沈卓从眉头皱起来，几步上前抓住楚虔泽的手腕，将他手中绷带抢回来。

“我不是想管你，只是希望你能多在意些自己。”

楚虔泽表情淡了下来，“把东西给我。”

沈卓从定定望着楚虔泽，抿了抿唇，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希望在绑绷带之前，能让我给你上药。”

你有很多伤口压根没有涂到。

“我没有管你的意思，只是......您这样会让其他关心您的人担心。”

说完，他将手中绷带重新塞到楚虔泽的手里。

楚虔泽低笑声，抚上额头笑了出来，胸腔颤动触碰到伤口，却不觉得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因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在去追杀指挥者的时候，我遇到了王狗。”

沈卓从眼睛微睁，面上带着些许错愕。

“你大概不知道王狗，那时候你好像还在进行新兵考核吧？”原本被梳到脑后的头发垂落下来，扫在脖颈上有些痒，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楚虔泽目光微微放空。

“他是早你一届的，是我们队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很憨厚一小伙。当初知道会有新兵来的时候，他是最激动的，然后跟虎加约好了在迎新会上给你们个惊喜。还说什么，要把虎加的酒给喝空？”

低低笑两声，楚虔泽继续道：“他死在了迎新会前的那个任务里，因为找不到尸体，我把他的衣服烧了来当骨灰。”

“您......”

“那群异族拥有伪装技能，他们伪装成我以前的战友，都是我出生入死的战友。我用刀击杀了这些异族，而它们在被击杀后，披着队友的皮用憎恨的目光盯着我，恶狠狠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在将这些东西全部击杀后，看着那种眼神，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人是不是其实挺怨恨我的？毕竟他们将自己交给我，我却没有把他们带回来。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哈哈，感觉自己在这么几年里，已经离原本的计划越来越远了。”

其实楚虔泽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而是他看着那些“队友”，依旧能够没有任何波动地杀戮，他甚至在渴望着杀戮。

也许在潜移默化里，我已经变成了个怪物，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见沈卓从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楚虔泽伸个懒腰：“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将垂落下来的烦人头发重新弄到脑后，他呼出口气，把绷带重新塞到沈卓从手里。“不好意思啊，刚刚情绪不太好，你就当我在抽风，把那些话都给忘了吧。正好懒得上药，帮我弄一下呗，沈副官~”

音尾轻飘，和往日一样的状态。

“......好。”沈卓从拿起旁边的药瓶，到柜子前面找到棉签。

沾了些药水，沈卓从来到楚虔泽面前，微微凑近给他一点点涂药，动作轻柔，带着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把人弄疼了似的。

距离上一次看见，楚虔泽身上的伤口比起以前又多了些，一个个如枯树根须盘踞其上。

看着这人小心翼翼的模样，楚虔泽不禁好笑：“按照你这样的涂法，什么时候才能涂完？”

“我想仔细一些，想把你的每一个伤口都看到。”沈卓从抬眼注视着楚虔泽，同样是墨色眼瞳，却仿佛能一眼看透，而语气也是自心底而出的认真。

“那些前辈的想法我也不清楚，但是大概率不会怨恨你的，我们参与到这里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说到底不过是履行职责罢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在我们所有人的心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沈卓从难得说这么多，但他觉得楚虔泽似乎需要听人说说话。

视线在楚虔泽五官与眉眼间描摹，沈卓从努力想着话题：“其实我在很久以前就认识您了。”

“我们之前见过？”楚虔泽被勾起好奇。

“三年前我跟同学出去旅游，在村落居住的时候，意外遇到异族侵袭。它的前腿像是镰刀一样，跑得很快，攻击力也很强，大家都赶着四处逃命。我在逃跑的时候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等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个可怕的镰刀。”沈卓从顿了顿，继续道。

“然后你击杀那个异族，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之后等我回过神来想要道谢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几个人把我们带到安全区域。”

楚虔泽眉头微蹙，拼命回忆。竟然......没印象？

那时候天天到处跑着做任务，战斗数都数不过来，至于救了谁......

“后来我想要询问你的消息，他们说你不愿意透露姓名。结果在偶然间，听到两位姐姐在讨论你，我从她们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等回去后就刻意寻找与你有关的消息。”

“讨论我？”莫不是在讲什么坏话。

沈卓从停顿下，那两位姐姐讨论的话题有些开放，嫁娶肉.体什么的......还是不说了。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我大概要永远停留在三年前。也是因为你，我才想报名来这里的，不管怎么说，您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相信很多人也是这么想。”

“如果愿意的话，其实你可以继续说，我很喜欢听，你说的我都很喜欢听。”沈卓从眼角微弯，形成好看的半月形，他对楚虔泽向来不做遮掩，因此能轻易感知，这人说的是真的。

心疼、珍惜、憧憬、爱意、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人将自己最诚挚最柔软的心捧出来，递到楚虔泽的面前，包容而耐心，眷恋而温暖。

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楚虔泽扯扯嘴角想要笑，却不太能笑得出来，最后他抬手将面前人的眼睛捂住。

“别看了。”

沈卓从愣了下，却是没有立刻动作，只是任由楚虔泽这么捂住他的眼睛。

大约过了会，他犹豫会后开口：“你这样，我没办法上药。”

楚虔泽把手放下，此时的他已经恢复平静，“现在可以了。”

这么快就好了吗？仔细观察对方，确定真的没问题后，沈卓从心里难掩失落，他还有很多方法没有做啊。

按理说这个时候，是增进感情的最佳时机。

虽然有些可惜，但沈卓从还是更喜欢楚虔泽现在的样子，他低着头仔细给伤口抹药。

“要是觉得疼就告诉我一声。”

“你以为自己力气很大？”

楚虔泽嗤笑声，见沈卓从冷静地继续手中事情，似乎已经习惯似的，开口道：“知道了，我会说的。”

此时沈卓从将肩膀部位的伤口擦好，开始逐渐往下。他瞥了眼楚虔泽的锁骨，真的很好看，感觉能放下一块硬币。

视线一路往下，沈卓从觉得发展不太妙，来到楚虔泽后背处。“我先给你擦背上的东西。”

反正都是擦药，楚虔泽无所谓应了声，感觉到棉签在身上轻点，没忍住乐呵出声：“你用点力吧，太痒了。”

“知道了，”沈卓从磨磨蹭蹭应了声，手头力道加大。

“......力气太大了。”

“哦。”

将药全部上好，沈卓从拿起绷带比划下，直接套在楚虔泽身上，像是裹布条一样绕几圈，打了个不算好看的结做结尾。

“好了。”环视欣赏两圈，沈卓从满意地点点头。其实主要是楚虔泽身材很棒，显得他这个结也赏心悦目起来。

站起身活动下，坐着的时间太久，楚虔泽觉得自己屁.股都要给坐麻了。

之后的时间里面，只要楚虔泽出去作战一次，回来的时候，沈卓从都会主动拿着绷带跟上药，来到其办公室等着。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做的话，这人估计又随便缠绕就完事。

后来逐渐演变成，楚虔泽回来清理完后先随便套着个衣服，等着沈卓从带着做好的糕点过来。

然后他一边吃糕点，一边让沈卓从上药。

解决完一波异族，清理好后一身轻松。

楚虔泽吃一口糕点喝一口水，微眯起眼睛，整个人惬意到不行：“你知道自己做的糕点，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吗？”

沈卓从疑惑地嗯了声，“味道很奇怪吗？”

他自己尝过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也不排除是自己味觉比较迟钝。

“据说做美食达到一种境界，可以把自己的情绪融入进去，灵魂通过指尖将想法融入其中。把它们给你想要倾诉的人，那人尝过后就能感觉到。”楚虔泽拿起糕点，打量了下然后一口包下去。

“这说法特别玄，我以前是当做童话故事听的，毕竟从来没有体会过。以前我妈说，我爸做的东西有一种什么感情，我也一直觉得那是哄他的……”

没想到……

楚虔泽暼了沈卓从一眼，换了个话题：“虎加这小子一段时间没有给我们打电话了，难道是忙昏头了？”

沈卓从眨眨眼睛，顺势询问：“要不要给虎哥打个电话？”

站起身走到电话台那边，楚虔泽按照记忆拨打号码，过了会儿电话那头接通了。“喂，虎子，最近在干什么呀？”

“你好。”不是虎加的声音。

“……你好？”楚虔泽原本轻佻的表情收敛起来，下意识站直身子，拒绝其他联想。

喉结上下滚动两圈，平缓着声音道：“我找虎加。”

“虎长官？”那头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长官，长官他在两天前……”

电话两头同时陷入沉寂，半晌后楚虔泽嗯了声，“我知道了，多谢。”

后面对方说了些什么，楚虔泽不太记得清，他只是听着那头的忙音后，明白那边已经挂断，于是将话筒放下来。手轻轻颤抖，听筒没有放到原本位置，产生了巨大的嘟的提示音。提示音在房间里面持续响着，尖锐刺耳惹人烦躁。

他眼神带着些恍惚，直愣愣看着虚空，脑海中循环着电话那头的话，怎么也消散不掉。

开玩笑的吧。

见沈卓从走过来，他慢几拍反应过来。

“我现在……可能……”嘴唇颤抖着，半天没有说出口。

沈卓从走上前将人死死抱住，将其按在自己怀里，像是当初考核时候对方对待自己那样，拿手轻轻拍着对方的背。

“没事的，没事的。”

讲不出来安慰的话，只能重复着这三个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与嘟的提示音一起，在房间里回荡。

“咔——！！”导演的声音响起，旁边响起压抑的抽泣声。

楚虔泽想要将抽离开来，却发现自己被抱得死死的。

“可以放开了吗？”他语气带着淡淡的无奈。

沈赫之望着面前人，将手收了回来。“不好意思。”

“没事。”楚虔泽两步后退离开这个怀抱，眼尾耷拉着，没了以往的懒散，显得有些沉闷。

“收工啦，收工啦！今天结束！”导演喊着。

听到这话，楚虔泽率先离开，自顾自走出片场。

“楚哥这是怎么了？”有人问。

“不知道，可能是入戏了吧？让他冷静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沈赫之是谁吗？啊……下一章会甜回来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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