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善赶紧跑到刘爽寝室,刘爽正坐在离门最近的那把椅子上,她面无表情,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只将眼神落在桌上,跟周见善说:“你有电话。”
周见善拿起手机一看,未接来电三通,微信里也有多条未读消息,是她今晚新制度经济学这门课有pr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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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寝室四人和曾丰一组,曾丰问她要不要帮忙占座位,又问要不要拷PPT。
周见善回复完消息,刘爽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有眼泪争先恐后的在往外流。
她想问刘爽,她是不是刚刚拿着手机去开水房找过她?是不是听到了那两个女生的对话?
可是她不敢开口,刘爽的眼里没有悲伤、难过、痛苦,只是在麻木的流泪,连“哭”这样的情绪都再挤不出来。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快到下午三点五十,下午第三节课的下课时候。刘爽忽然起身,慢而匀速的往外走,路过周见善身旁时,她看了她一眼,那是一个很轻的眼神,却用了她半身的力气,在说——
你走吧。
周见善将门带上,赶紧跟在她身后,她要走,是因为舍友们快回来了?是啊,那样小心翼翼退避着的眼神,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抑郁症患者?
刘爽走得很慢,与身体里那条大黑狗厮杀搏斗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只有向风借力,她才能拖动自己沉重的躯体。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她只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好痛,好累,好像是已经死了,可是又还有知觉。
她知道自己发病了,也知道自己刚刚在寝室里不该用那样冰冷的语气跟见善说话。她对她那么好,她真该死。
刘爽抬头,虚弱而无力的眨了眨眼睛。今天的太阳真好,暖洋洋的,晒得她也暖洋洋的。她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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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也好想妈妈,她想暖洋洋的去见他们。
可她又不敢死,她怕九泉之下妈妈知道她过得那么痛苦,会难过,会自责。
她一个人痛苦就好了。
朦胧中,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恐的声音:“学姐!”
是周见善的声音。
再睁开眼,眼前一片纯白,安安静静。
“学姐,你终于醒了。”周见善松了口气。
刘爽睡得很浅,是被头痛醒的,她哑声问:“我为什么在医院?”
周见善说:“医生说你是低血糖昏倒了。”
她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五点四十,晚上六点钟有晚课。她又跟刘爽解释:“学姐,我晚上还有课,要做一个pr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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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赶回去上课。但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医院,又没有你舍友的联系方式,就联系了李用嘉。对不起,我不确定你想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真的对不起。”
刘爽扯了扯唇角:“没事,你去上课吧,他早晚会知道。”
周见善离开时在门口停了停,和门外的李用嘉低声交代两句,然后快步离去。
李用嘉还喘着大气,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看样子是匆匆赶来。他放轻脚步走进病房里,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她背对着他,他也没有说话。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掌心的药膏上,刚刚周见善临走前跟他说——
这是刘爽随身带着的祛疤药膏,她手臂上有自残的新伤,等晚一些再给她上一次药。
一个随身携带祛疤药膏的人,她到底有多久的自残史了?
这个问题,周见善也想问。她脑海里突然想起,她大一下时有一次跟刘爽一起去麻辣香锅,店里又挤又热,她脱了外套,刘爽没脱,她看到刘爽从袖口一道暗红色窄线状血痕,当时刘爽说,那是她削苹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随着学习的不断正面反馈,周见善面对问题时的自信心虽然有所提升,但起始位置低,高了也高不到哪去。不过在小场面上,她都能装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例如这一次的prese
tatio
,老师还夸她脱稿讲得好,久而久之,正向循环。
只是一到大场面就容易露馅,不过日常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的大场面呢。
下了课周见善骑自行车去医院,刘爽蜷缩在床上睡着了,只有李用嘉坐在床旁边,捧着笔记本在用LaTeX写论文。
医生的建议是住院,但刘爽觉得封闭病房太压抑,不肯住。她决定到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反正她现在在A大上课,租房子以后晚上也不用回C大,至少在她克服自己的病耻感之前,可以有地方喘口气。
周见善暗地里打量李用嘉,发现他只要不是在刘爽面前,就差没把“拒人于千里之外”写在脸上。
他从洗手间出来时有人想跟他搭讪,他微抬着下巴,一副任你怎么蹦跶都入不了他法眼的模样,周见善真想录下来,等刘爽醒了给她看,戳穿这位心机的“阳光学弟”的□□。
她要走的时候,李用嘉终于抬头主动跟她说了句话:“注意安全。”
周见善:“你今晚不回去?”
李用嘉:“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