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还捧着小香炉出神的时候, 养居殿里,陈恨抹了把眼睛,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酸酸涩涩的,特别是伤了的那一只眼睛。
碎瓷片扎进去的时候,他什么感觉也没有,李砚一跟他说对不起,尖锐的疼痛感就炸开了, 震得他手脚发麻。
错了,都错了。
不该闹成这样的。
养居殿里灯火通明,李砚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吹灯, 外边伺候的人不敢进来, 陈恨被链子绊住了,也吹不了蜡烛。光晕亮得他脑子发懵。
他抱着腿坐了一会儿。李砚的养居殿他是很熟悉的, 全都是规规矩矩的书册与折子, 别的什么也没有。
陈恨垂眸,看见滚到了墙边的银铃铛。
那是他丢过去的。
李砚没有折辱他的意思, 但是他一看见这个铃铛, 猫儿戴的似的,心里就起火, 头一回、无端端的就恨起李砚来。
恨李砚是自己的任务对象,恨他死抓着不放,非要把他往欢好情爱的深渊里拖, 还恨他把人圈得死死的,看猫似的看他,要他一辈子也离不得。
后来回了神,这样的怨恨其实是很没有道理的。
任务对象是系统安排的,欢好情爱的深渊,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踏进去的。
怨不得别人。
原本就是迁怒,他这时候觉得对不住,想要把银铃铛给捡回来。
低头用手掌量了量链子的长度,再抬眼看了看铃铛离床榻有多远。
他想,伸直了手,应该还是能捡到的。
陈恨赤着脚下了地,拖着链子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回了头,轻轻地把链子捧起来。
原是他行走时,那铁链子会随他的动作磕碰发出声响,不愿意叫外边的人知道他起来捡东西,于是把链子抱在了怀里,每走两步,就放一些出来。
只隔着薄薄的夏衫,铁链子被他揽着,凉得人一激灵。
走到了链子给他划定的活动范围的最边缘,离铃铛还有些距离,陈恨伸长了手,想要把它给勾回来。
大夏日里,稍动一动就要出一身的汗,陈恨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重新把铃铛给捡回来。
只是一捡回来,陈恨看着它,不知怎么的,又生气了,一扬手,又把它丢出去了。
这回丢到了墙角,是他伸长了手也捡不到的地方。
陈恨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的呆,揉揉眉心,又重新回到榻上去躺着。
这时李砚才到门前,他站着,思虑良久,才诚惶诚恐的将门扇推开一条缝儿。
殿里灯火通明。
陈恨仿佛没动过,还是背对着门,侧躺在榻上,用被子蒙着头。
本该进去哄哄他,但是李砚迈不动步子,不敢进去看他,更不敢同他说话。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什么话也不说,冲进去就抱住他,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上下蹭蹭。
他要是骂,就得任骂,他要是打,就得任打。别的什么也不用管,说“对不起”再蹭他就完了。
就这样简单,李砚还是不敢。
前世被陈恨困在忠义侯府足足一年,他曾经埋怨过陈恨一整年都不露面。
他现在明白了。关来关去这种事情,就算是逼不得已,但是闹成这样,这先动手的人都心虚,不敢见面,什么也不敢。
他在门外再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出去求援。
“高公公,你去给离亭吹灯。”
高公公叹了口气,转头就进去了。
陈恨一动不动,高公公吹熄了蜡烛,只留了一支小小的置在榻边。靠近了想要哄他两句,却怕陈恨睡着了,自己把他给吵醒了,想了想,只拍拍他的背,又退出去了。
李砚轻声问道:“哭着还没停?”
高公公答道:“打嗝儿了。”
好么,都被他欺负成这样了。
李砚心里发慌,转身竟想往外走。
“皇爷还要出去?”高公公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发觉逾越,很快就松手了。
“朕出去一趟,让膳房给他做些点心,甜的。”李砚顿了顿,“还是先喂他两口热茶吃,叫他先把嗝给停住吧。”
李砚抬手摘下挂在墙上的长剑,又吩咐了备马:“朕很快就回来。你轻轻的,把房里花瓶茶盏都撤出来,别叫他摔碎了,别惊动他。”
匪鉴很快就将马匹牵来,李砚翻身上马,就要出宫。
匪鉴亦是上马,带着一队人马跟在李砚身后:“皇爷,这是要去哪里?”
“忠义侯府。”
快马加鞭,一行人不消多时便到了忠义侯府门前。
忠义侯府一片静,门前两盏灯笼也没点,黑黢黢的,活像是没人住的荒废宅子。
匪鉴在外边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里边没人应。李砚等不及,推门就跨过了门槛。
宅子里似乎是没人,绕过影壁,月光洒满了天井堂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