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温拦下陈恨:“兄长说话又不听了?不许胡闹。”
正从廊前经过的章老太医抬眼看了看,一吹胡子,道:“过来排排坐,一个一个把脉。”
于是,从前的昏君、从前的贤臣、从前的御史大人与现在的侯爷跪坐在廊下,乖巧地挽起衣袖,挨个儿看诊。
章老太医闭着眼睛、捋着胡子给他们把脉,末了叮嘱他们注意事项。
“枕眠就不要劳心劳力了,将养着年底治病吧。温哥儿也不要劳累了,才是换季时候,注意着些。”
“还有三爷,您能不能别去找小姑娘聊天儿了?老夫都见着许多回了,有这个工夫,不如找老夫来扎两针。”
陈恨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离亭你笑什么?”章老太医用手敲他的腿。
陈恨努力憋笑,李檀从前能一手抱一个波斯美人儿,整夜整夜的不撒手,要他不去找小姑娘聊天儿,反去找糟老头子扎针,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了。
他道:“我觉得神医说的对,三爷还是要以身子为重,明儿起就去扎针吧。为了三爷的身子着想,我再支会庄子里的小姑娘一声,叫她们别再理你了。”
“别笑了。”章老太医道,“你看你那一身的伤好了没有?”
“好了!”陈恨掀开散在额前的头发,先前的伤口只剩下一个米粒儿大小的红印子了。
一时无话。
章老太医道:“有空下山去玩儿吧,别总闷在庄子里。”
四个人齐声应了。
现在应得好好的,等他一走便都散了。
章老太医想了想,从衣袖里摸出钱袋:“来,给你们零花,现在就下山去买糖吃,玩到晚上再回来,谁不下山就过来叫老夫扎两针。”
这招早些年还有用,现在全不管用了。
况且抠抠搜搜的章老太医给的零花果真就是零花。
章老太医走后,李檀只把手心一枚铜板随手丢给陈温,一转头,却见陈温把连带着自己的那份——两个铜板——都给了陈恨。
“还我。”
“不还。”陈恨低头,把三个铜板好好的别在腰带里。
一行蔫儿了吧唧的病号下山。
庄子建在半山腰处,不是很高,要下山也不远。
顾念着徐醒旧疾缠身,所以是陈恨推着李檀的轮椅走。
陈恨摇了一下轮椅,对李檀道:“你要是能走,也稍微下来走走啊。”
“我不能走。”李檀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把自己的铜板抢回来了。
徐醒见了,从衣袖里把自己的那个铜板拿出来,递到陈恨面前。
陈恨一愣,摆手辞了:“不用了不用了,你留着吧。”
青陂一座城,半面都是水。
临水建城,不仅城外大半是码头,城里也是一条河道穿行而过。大船停靠在城外,小船就在城里。
他们到时,已是傍晚,停靠在城中的小船都已经收拾妥当了,老伙计在船头生火煮饭,年轻的小伙计上了岸转悠。
有乌篷船拨开水面悠悠荡过,十六七岁的姑娘抱着琵琶坐在船头,用江南软语唱小曲儿,面前鱼篓已然积攒了不少打赏的铜板。
陈恨想着,支持一下封地的文化事业还是很有必要的。
尽管他只有一个铜板。
他从腰间摸出自己唯一一个铜板,看准了往鱼篓里抛。
没丢中,丢到另一条才要靠岸的船上了。
陈恨面子上挂不住,捂着脸就要走,却被陈温拉住了,陈温只听声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兄长的铜板借你,回去再还。”
再一次没丢中,丢到水里了。
李檀笑话他,拿起自己的铜板往姑娘的船上抛,没丢进鱼篓里,他直接把铜板丢到了姑娘家的裙摆上。
陈恨怒道:“你这个没羞没臊的,净欺负人家小姑娘。”
身边徐醒扯了扯他的衣袖,把四个人身上的最后一个铜板递给他:“你丢吧,回去再还。”
“多谢。”陈恨接过铜板,撸起袖子,“我准头很好的,我可是第三届宫廷投壶比赛的冠军。”
李檀揭穿他:“那回的投壶比赛是李砚帮你投的。”
随李檀的声音,扑通一声轻响,铜板被他丢进水里了。
到此为止,章老太医给的零花就这么被他们霍霍完了。
“没意思。”陈恨一甩衣袖,转身就走,“太没意思了。”
他不大高兴,抱着手,远远的落在了后边。
才走出两步,身后不知道谁一扯他的腰带,把他往后带。陈恨站得不稳,便往后倒,没来得及回头看,也不知道靠在了谁的怀里。
身后的人一只手搭在他的后颈上,用指腹摩挲他颈上突起来的骨头,另一只手把铜板递到他面前——是陈恨头一回丢出去的那个,丢在了别人船上的那个。
陈恨伸手要接:“多谢……”
那人低头,附在陈恨耳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侯爷丢下赏钱就要走,怎么?朕伺候的不好?”
他靠得近,身佩长剑的剑柄,紧紧地抵在陈恨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