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来说,一顿饭已经是最好的相处方式,也足够了。
临别前,章老太医给每个人发了压岁钱——两个铜板。
领过了压岁钱,各自便守各自的夜。陈恨抛着两个铜板玩儿,和李砚回了院子里。
晚上还落细雪,轻巧无声,他二人便拥着手炉,在檐下赏雪守夜。
陈恨的手悄悄摸进李砚的衣袖里,李砚便握住了他的指尖。
“很久没有讲故事了。”
“那就……”陈恨偏头看他,试探道,“给皇爷讲一个恶魔的故事好不好?”
李砚点头。
“这个故事要从灵魂的游历开始讲。”
“灵魂游历,如同一人御二飞马游历,一匹飞马象征意志,一匹飞马象征欲念。游历顺畅与否,要看两马是否驯良,御者是否驾驭有方。神仙凡人的区别便在于此。”
“灵魂的游历,随诸神分队巡行诸天。御术高明,且御良马者,飞于高天之外,得幸可看见所跟随的神仙的模样;御术低劣,御劣马者,也可窥见神仙一眼,但是锻羽毁地,泥塑肉身,魂附其上,堕入人间。”
“这是人的由来。”
“灵魂游历之时,窥见所跟随的神仙的模样,在人间便以神仙的模样寻人。看见与所跟随的神仙模样相似的人,会回忆起锻羽毁地的情形,很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陈恨挠了挠李砚的手心:“这是人的情爱之事。”
“其中有一种灵魂,全由欲念的马匹掌控,一看见神仙,欲念便抑不住了,恨不能把神仙直接掳走,这种灵魂自然堕入下界。”
“这是恶魔的灵魂。”
“……这位恶魔‘像明朗的暮色,非昼非夜’。”
“……于是他果然一眼就看见了少女塔玛拉。”
“‘于是他重又懂得为什么爱情、善良和美是至宝……心中萌发的感情忽然间用故乡的话语开起了腔这莫非是个复活的兆头?’”
“于是狡黠的恶魔设下诡计,引来强盗,害死了前来迎娶少女的未婚夫。”
“恶魔在深夜对少女私语,‘他用一番勾引她的情话,作为对她的哀求的回答。炯炯的目光紧盯她的双眼,如火烧火燎。在漆黑的夜间’。”
“恶魔忍不住亲吻了少女,但是‘他的吻放出的致命毒物,霎时间渗进了她的胸膛。’”
“‘失败的恶魔满口诅咒自己那些胡乱的梦幻,他依然留在宇宙中间,孑然一身,孤傲如常。’”
“皇爷。”陈恨凑近了看他,“故事讲完了。”
“嗯。”李砚攥紧了他的手,“你还有什么要讲的?”
陈恨回握他的手,直望进他的眼里:“第一件事,我不是神仙。”
“从前或许有点误会,我以为皇爷说我是神仙,是闹着玩儿的。”陈恨想了想,“我只在来江南的路上,扮过一阵子的半仙,招摇撞骗。但我其实不是神仙。”
“朕知道了。”
其实李砚偏执得很,陈恨一开始同他说灵魂游历的故事的时候,他就想到自己跟随的神仙就是陈恨了,现在也没变。
他就是那种欲念驱使灵魂的人,不愿意叫别的人也跟着陈恨,不愿意叫别的人也喜欢陈恨,恨不能把陈恨锁起来。
“第二件事情,皇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皇爷。”陈恨举起手,信誓旦旦地说,“皇爷不是恶魔。”
其实是的,陈恨从前同他讲过的故事里,有个叫希斯克利夫的人说:“……别把我留在没有你的地狱。”
他是从没有陈恨的地狱里来的。
但是李砚又应了:“嗯。”
陈恨捏了捏他的手指,再说了一遍:“皇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皇爷。”
李砚却问他:“你知道哪些事情了?”
“我知道……”陈恨顿了顿,终还是毫无保留,“全部。”
“做梦看见的?”
“是。”陈恨不好意思地说,“还有一件事情,得跟皇爷说一声。我死的前几年变成了陈猫猫来着,有时候可以变成人一小会儿……”
“怎么不说?”李砚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时候……就是你,不是做梦,也不是幻境?”
陈恨红了耳朵,轻声应道:“就是我。”
而李砚向他解释:“朕不是总在梦里对你这样的,只是那回喝了酒,你正巧碰上了,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我不是想说这个。”陈恨摇摇脑袋,只道,“那时候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敢给皇爷留念想,随口答皇爷的话,弄出那个神仙的误会。还有另一个误会,迟了好几年,平白惹得皇爷难过,我现在回皇爷的话——”
“我心里有皇爷。”
李砚搂着他的肩,把他揽在怀里,碰了碰他的脸。
“皇爷一开始确实很凶来着,还经常吓唬人,前世更凶,有时候又偏执得像疯子——其实是我的错。”陈恨道,“还要谢谢皇爷,从很远的地方来找到我,重新把我捡回宫去。”
李砚问他:“这是夸朕?”
“算是吧。第三件事,既然我不是神仙——”陈恨抬起头,眼中亮晶晶的,“现在皇爷可以亲我。”
——恶魔狂妄已极,出言不逊,说道:“他是属于我的。”
“我把往昔的一切全丢弃:天堂和地狱全在你眼里。”
“我以非人间的激情爱你,这种爱是你所望尘莫及的:用永不止息的思想和幻念,用全部威力和莫大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