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 以博徽的胆小谨慎, 白日狩猎, 必会在御帐周围布下层层重兵, 蚩尤人怎么可能在不惊动守卫与哨鹰的情况下直接将他掳走,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布下的局, 所有事情都可以解释通了。从一开始,就是博徽让心腹假扮蚩尤人将他‘掳走’, 一为挑起蚩尤与狐族矛盾, 二为他顺利离开灵境、与褚云枫汇合制造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为了让事情更逼真, 他甚至让心腹太监将白虎令送到了祝蒙手里。而为了救出他这个狐帝,无论是边境守军还是祝蒙所率领的戍卫军, 都必会怀着愤怒情绪与蚩尤拼力死战。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借力打力, 解决掉了自己最强劲的两个对手。计划堪称完美。”
大约是因为这过于离奇的反转,殿中静的可怕, 无论溪云还是昭炎都放下了茶杯, 专注听案后少年娓娓陈述。
溪云的惊憾更甚于昭炎。
准备来说, 他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从一开始, 这个过于离谱的可能便被他下意识排除在脑海外。这些年, 在他默许下,边境守军从未给过博徽任何眼神,在他认知里,此人虽是博彦君上的同父异母兄弟, 但懦弱平庸,胆小怕事,修为更是平平,即使是坐上了王位也总透露着一股颓丧与萎靡不振,见谁都一副讨好的笑脸,在自己的朝臣面前都无法挺直腰杆说话。除了身体里流淌着同一缕血脉,他根本无法将这样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与天纵英才的博彦君上联系在一起。
这种鄙夷与不满在青丘城破,身为狐帝,博徽带领着满朝文武无条件向四族屈膝投降时达到了顶峰。此人靠着一副奴颜婢膝彻底坏了狐族风骨,也坏了博彦君上呕心沥血辛辛苦苦重建的青丘。若不是看此人人品尚算忠厚,多年来一直保留着小少主的少主之位,对博彦君上这个兄长还算敬重,就算是从支系中另择人选,他也早提议族老将此人废黜掉。
此刻,长灵的推测算是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即使这位小少主推算的有理有据,他依然无法想象,懦弱无能如博徽,会有心计与城府设计出那样一出大戏,他图什么?难道就因为知道了祝龙伙同蚩尤人谋反之事,所以要借边境守军的手将他们一道铲除?
但铲除叛逆的方法有无数种,他完全可以按兵不动,正大光明的与他商量,为何要采用这种暗戳戳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还要私下与褚云枫勾结。
“他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铲除祝龙与蚩尤人。”
长灵像窥出他想法,道:“他是为了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尤其是你,溪帅,以及你身后的边境守军。甚至与蚩尤人比起来,边境守军才是他如鲠在喉,更想铲除的那一个。”
溪云皱眉。
长灵一笑,道:“溪帅觉得不可能,是因为你觉得他忠厚老实,没胆子作出这种窃国求荣的事。你站在善意的角度揣测他,自然不敢相信,可你要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是个既懦弱又贪婪,既自卑又无比享受权势所带给他的荣耀与快感的人。只要能坐稳青丘王位,继续享受这个王位带给他的一切,就算只是个傀儡,他也心甘情愿。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治国的才能。而拥有对青丘王位质疑权并始终忠于旧主的边境守军,就是他钻营路上最大的障碍。”
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一道夜风穿堂而过,带着黎明前特有的凉意,烛火猛地晃动了下。
昭炎悄悄伸进长灵袖中,握住小东西轻蜷在一起的手指,低声问:“说了这么久,冷不冷?”
长灵摇摇头。
“还好。”
昭炎用内力将茶壶的里茶水烘热了,重新倒了一碗,换掉长灵面前凉掉的旧茶水,另一只手,仍旧坚持拢着长灵微微泛凉的手指,没有松开。
他这一番动作都是悄悄在底下进行的,溪云专注琢磨着博徽的事,一时倒没察觉。长灵瞪他一眼,试着抽了抽,没抽开,便由他去了。
昭炎嘴角轻轻一勾,面上一本正经道:“依本君看,此刻再纠结缘由并无多大的意义,这小东西的推测既合情合理,又符合博徽的行事做派,不如我们就先按这个思路试一试。也许,真能钓出大鱼呢。”
溪云沉吟片刻,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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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将至,天际正是最浓黑之时。几只乌鸦嘎嘎鸣叫着从青丘城上方飞过,最终落在城外一处荒废的药圃里。
一只白胖细腻、显然没做过粗活的手捉住飞到面前的信鸦,从乌鸦腿上解下一只用封印术封着的竹管,与一旁心腹吩咐:“掌灯。”
心腹很快点亮随身带的火折,细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晃,映出一张白胖如面团的脸,正是白日里被“蚩尤人”闯入王帐“劫走”的博徽。
一路颠簸,他面上沾了不少尘土,为了掩人耳目,他身上没有穿狐帝冠服,而是穿着一件与普通士兵一样的粗木麻衣。
“好啊。”
博徽面上渐渐露出喜色,将密信一折,吩咐心腹:“快去请褚首领过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议。不,算了,我亲自去找他。”
褚云枫夜里吃了些酒,正在帐中酣睡,但多年领兵作战,早就练就他非同一般的警觉,博徽前脚刚踏入,一柄寒光四射的大刀已横在了他颈间。
“是我,是我。”
博徽硬生生被吓出一身汗,紧忙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