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危险在最开始便早有征兆。
整整一天,厉南的脑海里始终充斥着各色童谣:从‘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到‘小白兔白又白’,再从‘你拍一我拍一’到‘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有些什么‘冬天到,喜鹊叫’之类的儿歌他根本闻所未闻,却也是字字清晰地从脑子里唱了过去,抑扬顿挫、字正腔圆。萦绕在耳边的女孩声音清脆且婉转,甚至称得上动听,可对于学业繁重的厉南来说,无异于隔壁装修个啷个啷的噪音。
半天下来,厉南被它搞得烦不胜烦,数学课上的随堂测验都比以往多错了两道。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厉南只当这缠着他的童谣像是很多人每逢考试心生杂念,脑海中就会循环旋律的情况一样,是正常现象,只想着自己竟然也有不够专注的一天。
再等到自习课,后排扔来纸条约他体育课篮球打比赛,厉南立即把童谣抛诸脑后,转动笔杆爽快地写下一个:好。
他转过身,这才发现常年因病缺席的后座言行晏今天竟然来上课了,对方本来低着头一笔一划地做着阅读理解,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前桌调转上身,便也跟着缓缓抬起了头。
言行晏只有一只左眼,另一边的眼睛常年掩在黑色的眼罩下,再加上过长的刘海遮住半张脸,这使他整个人的气质显得阴阴沉沉且稍有病态。
外界传言说是他天生便就缺少一只眼球,右眼眼皮还萎缩退化,看起来十分骇人。不过本人并未对此发表任何看法,毕竟这是一位一周七天,六天半在医院的病秧子,一年来,班上和他对过话的人都屈指可数。
随着抬头的动作,薄薄的眼皮掀起,厉南的脸便径直撞进言行宴的瞳孔里,二人对视半秒便轻描淡写地错开视线。
厉南隐隐压下心头那股这只眸子黑到夸张的感受,将折好的纸条放在言行晏课桌前端,“麻烦帮忙递给后面的人。”因为想确认纸条传到位,厉南没有立刻转回身继续写作业,而是安静地看着言行晏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就看到言行晏青色血管根根分明的手拾起纸条,手腕细得几乎只剩骨架,再然后,言行晏竟然将纸张凑到了自己鼻边,闭上眼缓慢地嗅了嗅。
“嗯?”厉南很是疑惑地低声问道:“怎么了?”
闻声,言行晏抬起眼眸,漆黑深邃的眼珠子对上厉南的视线,目光中有种说不明道不出的意味,他放下纸条似乎是要说什么,但从口中传出的却是接连不断的咳嗽,言行晏飞快地反手把纸条放到后座桌面上,然后捂住嘴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啊?”……他剧烈的咳嗽引起了周围同学的关注,“咳咳咳咳没事咳……咳咳……”言行晏一边咳得眼角都红了,一边又再次瞥一眼厉南,还是那种探寻而深意的目光,看得厉南满头雾水,随后言行晏迅速抓起椅背上的挎包,不顾散乱的桌面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教室。
“……”厉南愣怔地目送言行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思忖三秒,总觉得这一系列行为是在暗示他:纸条有毒!
但这纸条一路传了七八个男生,现在他们都在嬉皮笑脸地讨论着下节课要把哪班哪班打爆,厉南不得其解,只能转过身在复而响起的童谣歌声中做完了整套英语卷子。
很快,下课铃唤醒了一整幢教学楼的喧闹,厉南方还在写作文的结尾就被人接二连三地敲了肩膀,好好一个b顿时变成了β。
“我们先去占场子!”“……厉南你快点!每次都是你最慢!”
“知道了知道了。”厉南恨恨地叉掉β,补上剩下的英文单词。
等他合上笔再站起身,教室内的其他同学早已同潮水般走得干干净净,窗外过道上打闹的声音也远得模糊不清。
厉南倏然觉得目前教室里他孤身一人的画面很是违和,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心里极快速地泛起一丝焦灼,紧张感弥漫开来,如在阴暗处缓缓冒出尖端的黑影。
他赶紧快步走出教室,反身带上门的一瞬间,厉南立刻意识到确实不对劲,因为班主任要求体育课必须锁教室门,而钥匙只有班长有,每一次她都是留到最后才走,厉南总是在她的大嗓门催促下合上书本……为什么今天教室里会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呢?
他转过身,一分钟前还蔚蓝晴朗的天不知何时已被厚沉的乌云笼盖,波云诡谲的黑云遮住了光线,似乎也藏匿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危险。
三点半天便黑了?厉南打消了他是不是被恶作剧的念头,‘改天换日’这一情况早已超出了普通学生的能力,甚至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能力。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童谣再次响了起来,空灵而虚无。事实证明,即便童谣的歌词如此欢快平常,还有点可笑,压根不是什么瘆人的鹅妈妈童谣,但目前面对着这刻意渲染过的诡异气氛,厉南一瞬间还是被吓得够呛,主观感受直接从厌烦变成了惊悚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