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南这就很不开心了,他瞪了那吊房顶上鬼喊捉鬼的玩意一眼,小声斥道:“到底谁是鬼?”
说完他又侧头问言行宴,“为什么它能跳那么高?”
“鬼的特质,否则你以为那些鬼动不动就在你头顶趴着,掉点头发吓唬你是怎么做到的?都天赋异禀的武林世家传人吗?”
考场鬼瞎吼了半天,倏尔意识到它自己才是鬼,朝地上大叫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能看到小生!……可也是鬼?”
“我们是你爸爸。”言行宴一本正经地占人家鬼的便宜,他复又贴着厉南的耳边说:“看出来无害了吧,既不排斥你的红绳,又对我满身杀伐气视若无睹,整一个鬼中小傻叉,就爱卖弄学识,看到别人做错了题就高兴,感觉谁都不如他博学多才。”
他说完见厉南久久没有回应,很不满意自己被忽视,用指尖戳戳厉南的脸颊,皱眉唤他的名字:“厉南!”
“等下。”厉南把言行宴捣乱的手往边上一扔,身子前倾认真地看向被考场鬼说自己做错了的那道题,他重新阅读过文言文,带入语境解析,又翻到习题册最后查看答案,“……这道题我没错。”
言行宴:“……”
他正要说一句没错就没错呗,科举鬼就气势汹汹地冲到厉南桌边,“汝错矣!道,自然也,老子云,道生一……”
“你能不能联系一下前后文,这里的道是经过的意思,”厉南用笔将原文勾出来,科举鬼双手成钩,抻着脖子怒目而视,“一派胡言,万事万物皆由道而来,怎是经过之意,哀哉,汝真是蠢笨糊涂矣。”
厉南:“……”
眼见厉南陷入了沉默,不在其中爆发就在其中灭亡,言行宴赶紧履行他方才随口乱语的当爹职责,瞪考场鬼这倒霉儿子一眼以示警告,再拍拍宝贝儿子厉南的肩膀,“别和傻子计较,它要是能做对能中举至于怨气缠身变成科举鬼吗……”
话音未落,厉南课桌上爆发出一道低沉闷响,言行宴被忽然来的震动咬到了舌头,疼得龇牙咧嘴,而随着他的痛呼一同响起的则是考场鬼歇斯底里的惨叫,“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啊——”
周围或四散走动或围聚聊天的同学们纷纷闻声望过来,只见厉南的课桌上硬生生插着一支签字笔,笔尖完全没入了桌面以下,而造成这一切的本尊正恶狠狠地握紧拳头,阴鸷的表情似乎要吃人。
“厉南?”离得近,最重要是不怕死的同学走过来询问道:“力气够大的啊……怎么,谁惹你了?”
“没事。”厉南脸色忽地一转,他微笑着抬起头,神色舒缓自若,“马上要高考了,情绪有点暴躁,现在已经好多了。”
“呃,要不要我推荐几个解压小游戏给你?你这样破坏公共财物,小心被班主任骂。”
“真的没事。”……
厉南还在和同学掰扯不清,另一边的言行宴却看得很清楚,这签字笔穿透了科举鬼的手背掌心,将它整只手定在了课桌上。
不要随意说学霸的题做错了——言行宴将此句至理名言刻在了心头,瞧那连句脏话都没说过的厉南气成什么样了。
但实际上厉南突然发火却有另一层原因,他应付完凑热闹的同学,转过身后背靠上椅凳,双手环胸,面露不虞地低声审问考场鬼,“别嚎了,你同我说实话,改过多少人的答案?都是什么情况下改的,之前的月考,期末考试,去年的高考,还有社会上各种各样的考试,你有没有进去捣乱?”
言行宴一听就明白了厉南真正生气的源由,但舌尖之痛痛彻心扉,他捂着嘴实在是说不出话,而蠢到令人发指的考场鬼即便是被钉穿了手掌,脑子依旧不灵光,它居然纠结起了:“何谓之捣乱?小生好心好意为你纠正错误,你不知悔改倒也罢了,竟还恩将仇报……”
古文不是古文,白话不是白话,说话还又慢又酸,内容更是听得厉南手臂上又暴起两根青筋,言行宴立刻熟练地掏出另一支签字笔递到他手边,“干它。”
科举鬼立刻发出哭嚎的声音,要不是身为一只鬼,肯定已经尿了裤子,它瑟瑟发抖地叫道:“未曾,未曾啊!小生最怕那些考试的地方,靠都不敢靠近,怎可能进去指导他人!”
还说是指导,真是死不悔改……厉南无奈地抿抿唇,但既然这鬼就只是平日里瞎改别人答案,他也就懒得计较了,“去把你改了的答案都给人改回来,今日我就放过你,以后转悠可以,动别人东西不行。”
考场鬼忙不迭大幅点头,在厉南抽走签字笔之后揉揉疼痛的手心,又跟好了伤疤忘了痛一样赖着不走,腆脸问道:“为何小生改不了你的答案?”
签字笔在厉南骨节分明的五指间旋转,他笑而不答,只抬起左手食指点了点,让科举鬼赶紧去办它该办的事,科举鬼等了会见厉南不想回复它,跳出一米外还是不死心地扭头说:“你这‘道’的释义真的错了……”
厉南猛地站起一笔捅进科举鬼的小腹,把它麻袋一样地扛到肩上,再三步走到窗边,抽出笔把这鬼扔了出去。
坐在窗边的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厉南莫名其妙的动作,踌躇半晌问:“厉南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压力太大了,吹吹风。”
“……”
※
一直到第二天晚饭后,言行宴还是时不时突然窃笑两声,然后贼似的瞥厉南一眼,拿手边的什么东西挡住脸,厉南被他笑得忍无可忍,在小区门口当着一群广场舞大妈的面踹他,“够了,有什么好笑的!”
“可是一想起你昨天气急败坏那样,哈哈哈……”
“我看你最近咳嗽没了反倒喘上了?”
言行宴眨眨眼,惊喜地喊:“诶?你不提我还真没注意,我是好久不咳了!”
“……你莫不是个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