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静谧无声的房间里, 这道男人的斥问无异于平地惊雷, 突然撕开了空气中相安无事的伪装, 郑高秋单手扼住风狸的脖颈,整张脸上残留的人类斯文儒雅的气息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厉鬼才有的狰狞与可怖。
他的牙齿变得密密麻麻且锋利,唇角弥漫着如有实质的煞气, 眼珠中的赤红比鲜血还要明艳。
言行晏抬手一个响指, 停留在开关上的千纸鹤立刻啄开了屋内的白织灯,光芒立刻将房间里的一切暗藏危机照耀得无所遁形。
他的眸中满是清醒与警觉,竟然是半点睡意也没有,躺在他身边的厉南也缓缓坐直身体, 安静淡然地看着这一切。
郑高秋攥得很紧,风狸龇出了犬牙,喉咙口翻腾着唔噜唔噜的威胁咆哮声, 它的全身翻腾出浓烈的黑气,几乎像是个黑线球一样包裹住,丝丝缕缕的鬼气缠绕住郑高秋的手臂,快速向上爬, 但他毫不畏惧地伸直手臂,任凭这些不痛不痒的鬼气也裹住了他的半边身体。
那如无数条细蛇一般扭动的鬼气似乎是言行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嘶……”他紧皱着眉, 忍不住捂住了那一只不属于自己的鬼眼, 虽然当初的伤口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愈合, 但见到陈氏的瞬间幻觉神经还是隐隐作痛起来。
厉南瞥了他一眼,微微倾身做出一个保护的姿势,言行晏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立刻咬牙把厉南往身后一挡,猛地睁大了眼睛。
“陈氏,同为厉鬼,我和你对地府的规矩怕是最清楚的。”郑高秋冷声道:“你目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复仇的范畴,逆天地而为,你不会成功,也不会有好结果。”
“哈哈哈哈……”风狸张狂地笑了起来,或者说,是附在它身上的陈氏女笑了起来,她的声音逐渐变得粗粝而沙哑,显现出十分难听的本音,“还有什么结果比那贱婢的孩子好好活在这里,而我即将灰飞烟灭更坏的呢……”
风狸的右眼已经完全成了深黑色,宛若一颗被病毒污染的坏死眼球,陈氏女就拿这颗眼球死死瞪着言行晏,“无知竖子,你还真是狂傲自大,以为有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厉鬼护你,我就无法奈你何了?”
“呵。”言行晏勾起唇角,轻蔑地说:“那你能拿我怎么办?如果不是这束缚环是阴器,且禁锢住了风狸的灵气,以你现在的能力怕是连附身都做不到。”
“咕咕咕咕……”陈氏女再次大叫起来,厉南辨认了一会才听出来这竟然是她在笑,曾经贵为大学士之女的她,才华卓绝,又有端秀清绝之貌,百年过去,仇恨扭曲了她的一切,现如今陈氏女就像个泥泞中的糟妇,笑得宛如巫婆。
郑高秋手上的力量捏得更重,但陈氏的声音丝毫不受影响,他隐约意识到什么,周身鬼气愈加浓厚,警觉到了极点。
“……你的自大,就用一辈子的孤独来偿还吧!!”撕裂耳膜的尖叫还未从耳边消散,一直面露凶恶的风狸忽然身体一松,四肢软绵绵地垂下,阖眸失去了意识。
郑高秋立刻抬头,视线快速点过屋子里任何可疑的痕迹,“小心,她离开这只貂了。她肯定还在附近……但太奇怪了,我竟然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有病吗,出来放句狠话就溜。”言行晏接过昏迷中的风狸,接着将它抛到厉南怀里,他假装出轻敌不屑的态度,实际上右手一直紧紧地握着笛剑,他们的床底贴满符纸,被子中间也铺满了桃树叶,言行晏身上的肌肉更是始终呈现绷紧的状态。
按道理郑高秋是新鬼,且在地府的庇佑下,现在的能力比灯枯油尽的陈氏女强上太多太多,可就算这样,陈氏女居然还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鬼能瞒过人类的眼睛这很正常,但让郑高秋都无从得知,这就很怪异了。
他们不可能因为数月的风平浪静就无视郑高秋的预感,在察觉到风狸的问题之后,他们本计划着今晚抓住陈氏女现身的机会,将这个黑无常也拿她行踪无可奈何的陈年老鬼瓮中捉鳖。
厉南警惕地随便拿枕头底下的一张符拍风狸脑门上,以防陈氏女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再附身在风狸身上。
“……那是除螨的。”言行晏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符箓,上面画着鬼才能看懂的条条道道,他将符纸重叠在除螨符纸的上面,一副要将风狸彻底封印的模样。
郑高秋打开窗户,嗅着空中的气息,他面色凝重,“她不可能离开,她的能力已不足以附身任何活人,想要接近你们,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比较在意的是她刚才的那句话。”始终保持沉默的厉南终于开口道:“什么叫用一辈子的孤独来偿还?正常的狠话不是说用你的命来偿吗?”
“她要杀你?!”这句话言行晏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他也顾不得话内的含义太多,急忙倾身抓住了厉南的双臂,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言行晏却在这一瞬间真正紧张起来。
他想过一万种陈氏女攻击他时的应对办法,却没有想过如果陈氏女真的丧心病狂到彻底将一切遮羞布抛诸脑后,对一个全然无辜的人类下手时,他该怎么把厉南保护好。
这一次厉南没有再装傻,没有装听不懂,他直接严肃地顺着言行晏的话继续说下去:“不,杀了我你日后照样可以喜欢上别人,怎么算的上一辈子的孤独,她到底要做什么?还有她是如何消失的?我简直一筹莫展……”
言行晏瞳孔微微缩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厉南的脸,胸腔中的心脏一点一点地跳起来。
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厉南,你……”
“小心!!”郑高秋突然一声暴喝,与此同时,言行晏也瞥见了眼角余光里骤然出现的一张青黑色鬼脸,那张鬼脸悄无声息地在厉南腰边出现,言行晏当即一剑刺过去,下一秒,刺破了什么东西的触感传达到了言行晏的掌心之中。
但这份感受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心,反而一股浓浓的不祥预感笼罩了言行晏,他的反应能力不算慢,但也不是快到了厉鬼无法躲闪的地步,甚至他有种感觉,陈氏女这是故意将什么东西往他的剑上送。
呲的一声,一股腥臭的黑色污水从厉南腰旁喷了出来,沾了言行晏一手,陈氏女嚣张的大笑也在此刻爆发出来。
“竖子,你可知道你刚才刺破了什么。”那张丑陋鬼脸噌地悬高贴在了天花板上,残留的点滴黑水从高处底下,令人作呕的臭味刹那间弥漫在空气中。
郑高秋瞬间跟上,单手直接将鬼脸撕破成两半,陈氏女痛嚎一声,即便一张脸上下撕裂成两半,她依旧用残余的半张嘴和夸张的语调叫道:“是你的眼珠子!是你自己的眼珠子!!”
“你这个疯子。”言行晏咬紧牙关,太阳穴上青筋毕露,“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恶心到我了吗,你当我还是三岁吗!”
“……言行晏!”厉南喉音微颤的呼唤将言行晏的注意喊了回来,他猛地转过头,问:“怎么了,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