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他并非断袖,又绝非好色之徒,见到这般美人仍是忍不住在心中惊叹。
他定了定神,本能地又将斗笠戴上了,遮住大半面容,方才对着美人道:“敢问你寻我何事?”
美人轻咳几声,才掩唇答道:“我迷路至此,还请公子收留我几日。”
这于他不过举手之劳,他虽在心中怀疑美人的用心,但并没有拒绝。
他去开了门,又侧过身让美人进来,美人却是有意无意地用手背蹭了一下他的手背,并含笑道:“我唤作云奏。”
这之后的一个月,云奏每每借故亲近于他。
他并非登徒子,绝不会与无名无分之人亲近,不得不屡次对云奏道:“云公子,请自重。”
三日前,云奏夜闯他的卧房,被他赶了出去。
他心中正想着该如何让云奏离开,却听见云奏含着哭腔道:“你当真这般厌恶于我?”
他向来心善又宽容,自是不会厌恶云奏,但他不爱云奏,亦不愿给予云奏任何幻想,当即道:“我当真厌恶于你,云公子你且离开罢。”
未料想,云奏竟是哭了出来。
他被云奏哭得颇为为难,那云奏却是道:“我的原形乃是绿孔雀,你应知孔雀肉的厉害,你若同我成亲,再护送我至观翠山,我便从身上割下一块肉来赠予你,助你飞升成仙。”
他道行不浅,第一眼便看出了云奏的原形,却不曾想过要从云奏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他因相貌凶恶,甫出生即被生父生母弃于荒野,收留他之人乃是一个散修,他拜其为师,随其修炼,并非是自己的选择,而是自然而然之事。
百年前,他的师父于渡劫中丧命,他伤心了一阵,继续修行。
实际上,他对自己是否能够飞升成仙并无执念。
听云奏这么说,他本是想拒绝的,生生地从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必然疼痛钻心。
但见云奏哭得愈加凄惨,他仍是由于心软,答应了下来。
云奏的原形虽是上古凶兽,可云奏身体孱弱,此去观翠山山水迢迢,想来云奏孤身一人难以抵达,不管是云奏先前刻意的亲近,亦或是孔雀肉的利诱,俱是为了令他送其去观翠山罢?
他会错意了,还以为云奏对他有些好感。
也是,他生得这副模样,云奏这般的美人如何会对他有好感?
莫要说是云奏了,连无盐女都不愿多瞧他一眼。
这是他一早便明白之事,所以并不在意。
反正他左右无事,便送云奏去观翠山罢。
待到了观翠山,他也不要那孔雀肉,径直离开便是了。
他不愿意委屈了云奏,依然精心地布置了新房,准备了成亲要用之物。
新婚之夜,当云奏问他能否不行**之事时,他并未觉得意外,立刻答应了下来。
而后,云奏又因为唯恐被他侵犯而辗转难眠。
许云奏其实对他又惊又俱罢?同旁人一般。
他不该碰触云奏。
他止住了思绪,凝视着云奏咳得似要折断的背脊,将手负于身后,才问道:“我去抓药来予你可好?”
“不……不必了……”自己的伤哪里是寻常汤药能奏效的,云奏咳得双眼泛起了水光,半晌,整副身体才安静下来。
他抹去眼尾沾染的泪珠,又听到叶长遥道:“云公子,你若不急,休养几日,我们再一道出发去观翠山罢?”
他不愿拂了叶长遥的好意,笑着道:“那便休养十日罢。”
路上恐会遇见凶险,他本是农家子,连一头吊睛白虎都对付不了,莫要说是甚么妖魔鬼怪了。
他不能事事仰仗叶长遥,须得尽快适应这副身体,并掌握这副身体余下的三成多道行才是。
叶长遥闻言,却是吃了一惊,他原以为云奏定会要求即刻出发去观翠山,未料想,云奏非但答应他休养,还要休养足足十日。
这十日,他定要为云奏补上一补,他正思忖着甚么食材最为补气益血,外头却陡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点绛唇·其四
“你且勿要出去,待我去看个究竟。”他嘱咐了云奏一句,当即出了门去。
出门后,十丈开外,竟是横着一具尸身,这尸身被剥去了面皮,里头的血肉裸露了出来。
从打扮、身形,以及颈上、手上的肌肤判断,这应是一具女尸。
他蹲下身去,方要将这尸身察看一番,却听得一把喘着粗气的嗓音道:“叶公子,小心!”
紧接着,他被扯了一把,后退了数步。
站定后,他瞧了眼自己被云奏扣着的左手手腕子,才去瞧那尸身。
那尸身原本算是完整,而今不知为何居然化成了一滩尸水。
云奏松开了叶长遥的手腕子,又向着或惊呼或惧怕的观客道:“诸位切勿靠近这尸水,免得被化了去。”
他已缓过了气来,语调柔软,但他这话却是骇人听闻。
观客纷纷避走,少时,此地只余下他与叶长遥俩人。
他死死地盯着这尸水,待尸水全数蒸发干净,才低声道:“人死后,尸身会于一个时辰至两个时辰内长出尸斑来,这尸身颈上、手上并未长出尸斑来,不知其它部位可长了尸斑?由她面上的血肉的色泽来推测,她十有八九便是死于两个时辰内。此地虽算不得热闹,但却不是个抛尸的好地方。不知抛尸人是刻意挑选,亦或是随意为之。”
——他生前曾为村里多位老死的老人以及病逝、重伤丧生的村人守夜、送葬,自是知晓一具尸身多久会长出尸斑来,伤口的色泽随着时间的推移又会有何变化。
“你所言不差,至于抛尸人是刻意挑选,亦或是随意为之,现下无从判断。”叶长遥回忆着道,“尸身面部的血肉甚是平整,剥皮手法老辣,那具尸身显然并非第一个受害者。”
他说罢,远远地瞧见有衙役过来,立于原地,待两个衙役走近了,便将自己所见尽数讲了。
由于已无尸身可验,衙役听罢叶长遥的叙述,又将叶长遥带回了县衙。
云奏本想跟了去,但他这具身体着实不中用,适才说了许多话后,竟是又喘不过气来了。
他不得不回了叶长遥的住处去,斜倚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他方才及冠,正值年少,本性好动,这具身体当真是为难他了。
过了半个多时辰,他才听得叶长遥的脚步声。
不知是何缘故,他分明昨夜才初见这叶长遥,叶长遥的脚步声他却已很是熟悉了。
他从床榻上下来,问道:”如何?”
叶长遥一五一十地说了,又道:“此地向来太平,如今出了怪事,县太爷许诺我倘若我能破了这个案子,便能得赏银五十两。”
——叶长遥已然辟谷,但仍是习惯一日三膳,他又是一散修,无门无派,又无田地,也无旁的营生,便是依靠驱鬼捉妖等等来维持吃穿用度的。
云奏未曾遇见过此等怪事,不禁双眉尽蹙,若是换作喜食活人的原身,定能淡然处之罢?
叶长遥见云奏蹙眉,立即致歉道:“我定会尽量在十日内查明真相,不会误了去观翠山的行程。”
云奏摇首道:“我并非担心你会误了去观翠山的行程,而是担心先前那具尸身仅仅是这个案子的起始。”
叶长遥沉默不语,半晌,才道:“我打算去集市买只老母鸡来,为你补身,再添些当归、红枣、枸杞,你且好生歇息罢。”
云奏发问道:“仅仅是上集市买老母鸡么?”
叶长遥既被云奏看穿了,便也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