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慈祥地道:“老朽吃了这许多年的人,倒是不曾吃过能化出人形的绿孔雀,而你吃过的人是老朽的千百倍,可曾想过会有被老朽吞食下肚的一日?”
这老叟显然便是传闻中的雪怪了,云奏低低地吸着气:“叶公子可还安好?”
老叟笑道:“你那叶公子而今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云奏肯定地道:“他必定还有命在。”
老叟将云奏全身上下巡睃了一遍,好似在打量那块肉更为可口,但末了却道:“你莫不是与你那叶公子有甚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罢?”
“有何不可告人的?”云奏含笑道,“我心悦于叶公子,我不惧说与任何人听。”
老叟捋着胡须道:“不知你那叶公子可是如你一般?”
云奏不假思索地道:“他定然如我一般。”
“你们既然如此情深似海,老朽便先吃了你,再吃了他罢,好教你们在老朽腹中相会。”老叟这番话着实血腥,语气却如同是在喜堂上祝新人百年好合似的。
云奏不禁恶寒,施展身法,连连后退。
但转眼间,他便被飞雪包围了,飞雪化作一把把的匕首,直直地朝着他逼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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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词·其四
他衣袂一挥, 那些匕首便纷纷坠地了, 然而,又有更多的匕首向他逼了过来。
他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闪躲不及,浑身上下被割开了不少细小的口子。
其中甚至有一把匕首钻入了他已破开了血洞的心口, 一下一下地戳刺着心脏。
他并非凡人,这颗心脏虽被贯穿了, 渗着血,却还在顽强地跳动着, 但若是这颗心脏不再跳动,他便会死去。
他指尖一点, 那把匕首在他指尖化成了雪水,却又顺着他的指尖而上, 欲要从他的耳孔进入他的身体作祟。
孔雀属火,这点雪水堪堪进入他的耳孔, 便滴落下去了。
他决计不会爆体而亡,但该如何做才能将眼前这个雪怪制服?
他一面抵挡着席卷而来的刀枪剑戟等诸多凶器,一面又拉开弓, 拔下了一支孔雀翎来。
孔雀翎搭在弦上, 弓满,下一霎, 便急急地冲向了雪怪。
但那雪怪显然早有防备, 引了地面上厚厚的积雪, 将自己护住了。
孔雀翎穿过一寸又一寸的积雪, 终是嵌入了积雪当中,再也动不得了。
他实在太过无力了,随着不断地失血,身体冰冷至极,与积雪相当。
倘若能恢复道行该有多好?
在他恍神之时,那些刀枪剑戟却不曾放松。
他勉强施展身法,立于不远处的一茅屋顶上。
电光火石间,他想出了一个法子:孔雀肉既然这般厉害,我自己吃了会如何?
眼见更多的凶器向他袭来,他不及细思,当即张口从自己的手掌上咬下了一块肉来。
他从未吃过生肉,满口血腥,直欲作呕,但仍是强迫自己吃了下去。
便是在吞下孔雀肉的瞬间,他的身体更为冰冷了,不过体内筋脉的滞塞感似乎少了些。
他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已摇摇欲坠了,定了定神,又去瞧那雪怪。
雪怪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孔雀,你的道行还剩下几成?自己的肉好吃么?不若让老朽也来尝一尝罢?”
他的身体状况一下子便被雪怪戳破了,但这没甚么稀奇的,毕竟若是换作全盛时期的他,哪里能容得雪怪在他面前放肆,只一招一式便能在眨眼间将这雪怪化作齑粉。
“你是活腻味了么?”他的眉眼间拢起了一股子的暴戾,却显得丽色逼人,眼波似水,分明是寻常的语调却一字一字都变得蛊惑人心了。
雪怪微微一怔,才夸赞道:“真真是好颜色,老朽倒是有些舍不得将你吞食下肚了。”
云奏就着已被自己咬下了一块肉的手掌又吃了几口肉,扫了眼森森白骨,不再与雪怪多话。
他飞身而上,到了雪怪面前,一把扣住了雪怪的脖颈。
雪怪猝不及防,淡定地道:“你便不顾那些人的性命了么?”
原本那些活人已不可见,不知去了何处,但雪怪话音一落地,那些活人却一个一个地从积雪中爬了起来,每一人皆被积雪做成的士兵押着。
云奏见不得杀戮,迟疑间,雪怪不由分说地令士兵将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杀了。
血染了一地,格外扎眼。
现下是白日,白雪在日光下泛着微光,被这血一染,竟是生出了妖异的美感。
云奏咬了咬唇瓣:“放了他们。”
雪怪笑道:“你母亲不曾教过你么?对别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母亲素来心地善良,不曾教过他,而原身的母亲乃是神兽凤凰,神性大于母性,想来亦不曾教过。
云奏不答,复又道:“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雪怪一出声,士兵们立即碎了一地,又融入了积雪当中。
四周荒无人烟,诸人一被释放便四处逃散。
雪怪慈爱地笑道:“孔雀,老朽满足了你的愿望,该轮到你满足老朽的愿望了。”
云奏颔首,五指一松,但却没有将五指撤去,而是一施力,“咔嚓”一声,雪怪的脖子便断了,雪怪随即断了气,歪倒在地。
他不曾杀过人,一时间满心茫然。
但倘若不杀人,死的便是他了罢?
他不想死,他想见叶长遥,更想与叶长遥做一对真正的夫夫。
他垂下首去,盯着自己杀了人的右手。
右手上满是猩红,但并非来自于雪怪的,而是来自于他自己的。
他又去看雪怪,雪怪的身体颓然着,再没动静。
他无端想起了原身堆的那个雪人,雪人已死透了,同眼前这个雪怪一般。
雪人问他寂寞么?
雪人问的自然是原身,但他亦是寂寞的罢?
从小到大,从不曾有一人全心全意地为他着想,能被他独占。
叶长遥……
不过他已有了叶长遥了。
叶长遥便是能解他的寂寞的灵药。
叶长遥……
他凝心定神,正欲以神识搜寻叶长遥之所在,竟是咳嗽了起来。
咳了一声,又见了血。
他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捂住心口的伤处。
待咳嗽好转,又要催动神识,却未想,心脏居然被捏住了,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垂眼瞧着自己的心脏,继而顺着抓着那心脏的枯朽的手而上,盯住了雪怪苍老的面孔。
“原来,你还有命在么?”是自己大意了,雪怪不是凡人,扭断脖子并不能断了雪怪的生机。
雪怪怪笑道:“是你轻敌了。”
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云奏连唇瓣都是一片惨白:“对,是我轻敌了,你欲要如何?”
雪怪得意地道:“先吃了你,再吃了你那叶公子,你是活了上万年的孔雀,而你那叶公子的修为亦是不俗,将你们一并吃了之后,老朽便能成仙了,不必再做劳什子的雪怪。”
云奏又是一疼,那雪怪居然一手捏着他的心脏,一手从心脏上刮了一块下来。
他这般眼睁睁地看着,甚么都做不了,又听那雪怪道:“待吃了你与你那叶公子,我再吃了那些人打牙祭。”
本来云奏便不信这雪怪会信守诺言,而今听来并不吃惊。
假若哀求有用,他定会哀求雪怪放过叶长遥,放过那些凡人。
他飞起一掌,打在雪怪的后脑勺,后脑勺应声爆发出了一声脆响。
那雪怪歪着脑袋,阴测测地笑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死么?”
言罢,他一用力,将云奏的心脏从血洞当中一点一点地扯出来。
血管一根一根地断去,云奏几乎失去了意识,但身体却依然倔强地站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