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本已气息奄奄,闻言,却是尖声道:“相公,救我,快救救我!”
中年男子得意洋洋地道:“你们瞧,老子的婆娘不愧是老子的婆娘,她才不会容许一个外男为她接生。你们二人实在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自己确实是多管闲事了,但那又如何,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
云奏这般想着,出了柴房去,劳烦小二哥帮忙烧水,自己则返回柴房,一把按住了妇人的双肩,冲那大夫道:“快些!。”
妇人死命地反抗着,但却毫无用处。
她绝望地流出了眼泪来,与因疼痛而流出的眼泪混在了一处。
“相公救我……相公救我……”她不断地呼救着,却亲眼看见自己的相公飞出了柴房,柴房门又刷地阖上了。
紧接着,她盖着的棉被被大夫掀开了,她的下裳亦被大夫扯落了……
——她将要失去她的清白了!
她阖上双眼,直觉得自己已然死透了。
未多久,热水一盆一盆地送了进来,又变作血水一盆一盆地被送了出去。
血腥味浓烈到云奏直欲作呕,使得他的胃袋一阵一阵地翻腾不休。
他拼命忍住了,又问那大夫:“如何了?”
大夫低声道:“羊水破了太久,胎儿的位置又不好,恐怕……”
云奏蹙眉道:“请大夫尽力而为罢。”
许久后,大夫好容易从妇人体内取出了胎儿,然而,这胎儿脐带绕颈,早已窒息而亡了。
大夫目露哀伤,将胎儿送到了妇人怀中,道:“夫人,你且抱一抱罢,这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妇人睁开双眼,一接过胎儿,即刻去看胎儿的性征,见是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婴,她登时喜不自胜,而后才疑惑地道,“他为何不哭?”
大夫据实答道:“他已夭折了。”
“夭折?”妇人起初像是听不懂,其后,竟是浑身失力,失手将亲生子摔在了地上。
幼小的生命早已消逝了,余下的不过是一张空空如也的皮囊,即便摔着了,亦不会觉得疼,更不会哭。
妇人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了,她没甚么气力,爬着推开了柴房的门,爬着到了中年男子足边,同时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我们的儿子没了……”她泪如雨下,又卑微地一把抱住了中年男子的双腿,“相公,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失了清白的。”
中年男子面对满身血污,不堪入眼的妻子道:“你失了清白,而且连个儿子都保不住,老子要你作甚么?”
妇人哀求道:“相公,相公,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定然会为你生出儿子来的。”
中年男子不耐烦地将妇人一脚踹开,转身便走。
恰巧这时,叶长遥带着少女与一产婆来了,见状,便知自己来晚了。
他身畔的少女立马蹲下身去,欲要将母亲扶起来,她的母亲却是道:“招娣,你帮娘亲向你爹求求情,就说娘亲下一胎定是个男胎。”
少女拒绝道:“不求,娘亲,爹爹只要弟弟,不要你与我,那我们要他作甚么?”
“不孝东西!”妇人气急败坏地打了少女一耳光,教训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娘亲白教你了么?”
少女被打得流出了鼻血来,但仍是倔强地没有听从。
妇人气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须臾,下身竟已流了一地的血。
大夫方要为妇人诊治,妇人投过来的眼神却是刻毒无比,妇人的言语亦如刀剑一般:“都是你的过错!对了,还有你!”
她仰起首来,瞪视着云奏:“是你们二人害得相公不要我了!全数是你们的过错,你们还害死了我的儿子!”
云奏被妇人红口白牙地诬陷着,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不住苦笑。
他当真是多管闲事了,但若是重来一遍,他亦会这么做。
突地,他身后现出了一道银光,然而他并未觉察。
那道银光直冲他的后心而去,幸而在没入他的皮肉前,“叮”地一声坠在了地上。
见匕首无端脱手,中年男子大吃一惊:“你果然不是人!”
云奏盯住中年男子,施施然地勾唇笑道:“你仅仅是披了一张人皮,便觉得自己是个人了么?”
言罢,他行至叶长遥身侧,疲倦地道:“多谢你救了我,我累了。”
“累了便去睡罢。”叶长遥见云奏脚步不稳,扶住了云奏。
临走前,云奏问那大夫:“若是一早便让你接生,男胎可能平安降生?”
大夫答道:“有可能。”
男胎这两个字,云奏咬字咬得很重,他此问乃是故意为之,见中年男子满面悔恨,才觉得出了心口的些许恶气。
叶长遥将云奏扶到了床榻上,躺下了。
为了让云奏能睡得舒服些,他正要将蜡烛熄灭,却忽闻云奏道:“为何会有人将自己结发的妻子当做生儿子的工具?且这般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牲畜产子亦不容易,更何况是妇人了。又为何会有人觉得由大夫接生便是毁了清白?”
“这世间上,有明有暗,有善有恶,有他那般不将妻子当人看待的丈夫,自然也有待妻子如珠似宝的丈夫,他结的孽果,等他下了地府,自然会遭到清算。至于那妇人,乃是女德思想的产物,无知愚昧,却又可悲可怜。”叶长遥熄灭了蜡烛,继而柔声道,“多想无用,睡罢。”
“你抱着我睡可好?”云奏朝着叶长遥张开了双手。
叶长遥脱去鞋履,一上得床榻,便被云奏抱住了。
云奏又低喃着道:“那妇人恐怕活不了了,但我救不了她……”
叶长遥低叹一声,轻抚着云奏的背脊,许久,云奏才睡了过去。
一如云奏所料,次日,他与叶长遥一下楼,便听昨日帮忙烧热水的小二哥道:“人没了。”
人没了……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
他很清楚妇人十之八九并非失血而亡,而是自尽的。
果然,他又听得小二哥续道:“那位夫人上吊自杀了,而她那人渣丈夫丢下尸体与女儿,提了行李便走了,连账都不肯结,竟是要我将他女儿卖了抵账。“
“那人渣欠了多少账?我帮他结罢。”他本以为最多不过几百文,未料想,那小二哥却道:“纹银一十两。”
他奇道:“为何会花去一十两?”
小二哥回答道:“那人渣住的是本客栈最贵的天字一号房,吃好喝好地住了半月,一十两不算多。”
住的分明是天字一号房,妻子要生产了,却被赶去了柴房,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云奏怒极反笑:“他不会是觉得天字一号房染了血污便睡不得了罢?”
小二哥义愤填膺地道:“我听那人渣说他打算等产婆来了,便去补眠,他还吩咐了女儿,若是生了儿子便唤醒他,若是生了赔钱货,便丢去河里淹死,免得浪费口粮。”
云奏顿觉连提起那人渣都让他恶心不已,遂不再言语,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十两银子来,递予小二哥,又问道:“那少女在何处?”
小二哥将云奏与叶长遥带到了柴房,妇人正躺于昨夜生产的简陋的床榻上,而少女则伏在妇人心口。
听得动静,少女抬起首来,见是云、叶俩人,“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