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他的鼻尖登时挤满了叶长遥的气息,以致于他花费了很久,才顺利地睡着了。
叶长遥的修为已臻化境,他其实并不需要过长时间的睡眠,一日睡上一个时辰便足够了,熬上七天七夜亦不会有些许倦意,可每每被云奏的吐息声包围着,他却很容易入眠。
一早醒来,他便小心翼翼地松开了云奏。
他出了门,往药铺去,在距药铺不过数丈之时,他看见了之前曾见过的中年人。
——便是那个主动帮忙看着杜老夫人,让杜公子先将杜老先生的尸体带回家,后又为杜老先生送葬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据闻住得离杜家不远。
中年人亦看见了叶长遥,他到了叶长遥跟前,向叶长遥致谢道:“多谢公子昨日施予援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客气了。”叶长遥不善寒暄,直截了当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可以。”中年人随叶长遥到了不远处的一间茶肆,点了小山正种,叶长遥则要了茯砖茶。
小山正种属红茶类,为松针或松柴熏制而成,茶香浓烈,茶叶呈灰黑色,茶汤为神琥珀色。
而茯砖茶属黑茶类,为黑毛茶发酵而成,茶香持久,茶叶呈黑褐色,金花茂盛,茶汤橙红透亮。
叶长遥轻呷着茯砖茶,道:“杜老夫妇二人平日为人如何?”
中年人满面哀伤地道:“他们乃是大善人,半年前,我因家乡闹饥荒,流浪至此,若不是他们,我早已饿死了。”
叶长遥又问道:“你可知他们除却杜公子外,尚有四个孩子?”
中年人吃了一惊:“我还以为杜公子乃是他们二老的独子。”
叶长遥从中年人的神情、言语中瞧不出半点异常,遂一面呷着茯砖茶,一面细思:那女童否认对杜老夫妇下了引雷咒与引火咒,杜老夫妇又与旁人无冤无仇,那么凶手究竟是何人?杀人动机又是甚么?
昨夜,灭了火后,他曾去探望过杜老夫人,那时的杜老夫人惊魂未定,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只得放弃询问杜老夫人,不知今日杜老夫人可好些了?
不如便去见见杜老夫人罢。
他打定了主意,放下铜板,将茶盏中的茯砖茶一口饮尽,即刻辞别了中年人。
他走出茶肆,快步去药铺买了药材,又买了油炸糖糕,便匆匆回客栈煎药去了。
真相重要,云奏更为重要。
目前杜家无恙,他必须让云奏喝了汤药,才能去杜家。
煎药甚是耗时,加之天气渐热,他看着药壶,被从壶盖与壶嘴腾出的蒸汽与柴火散出的热气熏着,待汤药煎好,他额上已生出了一层薄汗。
他舍不得耽搁,胡乱地一抹额头,将汤药从药壶当中倒出。
他端了药碗上楼,盯着云奏将汤药一滴不剩地喝下,又喂了云奏一个油炸糖糕解苦,才问道:“我要去杜家,你是要与我同去,亦或是待在客栈歇息?”
云奏不经思索地道:“我随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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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砖茶中的金花是一种有益菌,生物学家现定名为“冠突散囊菌”,是国家二级机密保护菌种,在自然界只有千年灵芝才有。
状元糍即糯米糍。
人月圆·其八
叶长遥闻言, 端视着云奏, 不发一言,应是由于方才睡醒的缘故, 云奏面上有些血色,但不久, 这血色将褪去, 被苍白所替代。
他其实更希望云奏能待在客栈, 好生歇息, 但云奏不喜欢等待, 不喜欢被丢下。
末了, 他取了张帕子来,将云奏沾了油气的唇瓣细细擦拭了, 才道:“起身罢。”
“嗯。”云奏坐起身来,睡过一觉后, 他身上的亵衣亵裤凌乱不堪,大片大片细腻的肌肤因而暴露了出来。
他全无所觉,拿了中衣与外衫来,正要穿, 却是被叶长遥接了过去。
叶长遥帮他穿上衣衫、足衣、鞋履,最后为他将墨发束上了。
叶长遥素来对他无微不至,让他错觉得自己乃是千娇万贵的富贵公子。
他不由粲然一笑, 抬起手来, 勾住了叶长遥的后颈, 令叶长遥低下首来。
他随即将自己的唇瓣送了上去, 以舌尖剐蹭着叶长遥的唇缝,诱出叶长遥的舌头,并与之交缠。
一吻罢,银丝逐一断去,他听叶长遥简略地讲了适才遇见那中年人之事,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来:“难……难不成……”
他喘息不定,一时间吐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叶长遥却已会意:“难不成凶手便是余下的那三个孩子之一?又或者并非一人,而是合谋?他们或许与那女童一般天生残缺,被生父害死了?”
自己所想一如叶长遥所言。
他抚摸着叶长遥的眉眼,喘息平静后,道:“我们目前并无证据,不能妄下结论,走罢。”
俩人出了门去,一道用了早膳,又为杜公子与杜老夫人买了充足的食材,才往杜家去了。
杜公子坐于床榻前,手上端了一碗白粥,正慢慢地喂予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上了年纪,短短的三日间,成了寡妇,又差点葬身火海,还后怕着,面若死人,一双手更是无意识地颤抖着。
杜公子听见叩门声,将白粥放下,开门去了。
见是云奏与叶长遥,他赶紧让出了路来,客气地道:“两位请进。”
叶长遥将手中提着的食材交由杜公子,方才问道:“杜老夫人如何了?”
杜公子蹙眉道:“阿娘她不言不语,我不知她是否神志清醒,且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叶长遥又问道:“我们能否见见杜老夫人?”
因为对方是自己与母亲的救命恩人,杜公子自然不会拒绝,他将食材放于庖厨后,便引着云、叶俩人进了母亲的房间去。
白粥被杜公子放于床榻前的矮几上了,杜老夫人还饿着,右手颤颤巍巍地要去抓那调羹,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调羹每被她一碰,便会灵活地在碗里打转,反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又要去抓,那调羹竟是越过她的手背,坠落于地,碎片四溅。
她转而去端那粥碗,欲要直接端了来喝,然而,她如何能拿得动粥碗?
尝试了许多次后,粥碗亦如调羹一般,粉身碎骨了。
她遂伸长了手,从地上捧了白粥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