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遥问道:“善安当真是你二哥,且出身于这阮家村?”
女子颔首:“你可还有别的要问的?”
叶长遥便又问道:“你二哥为何要出家?”
女子答道:“二哥自小喜爱佛经,出家不是理所当然之事么?”
这女子的说辞与善安一致,但这女子长得与善安却并不相似。
叶长遥心中生疑,面上不显:“可否让我见见你大哥与父母?”
“你且稍待。”女子将门阖上了,不久,又开了门,身边便是其长兄与父母。
这一家子未免太过齐全了些,竟然无一人出门,如同是在静候自己的到访。
叶长遥细细端详着,这一对兄妹与父母皆有相似之处,然而,这四人却惟有兄长有几分肖似善安。
他又问了与适才一样的问题,而后得到了一样的答案,这四人像是提前对好供词了似的。
他请中年男子为他解去束缚,便告辞离开了。
出了阮家村后,他又问了几个路人,路人倒是与昨日一般,皆道不知善安出身于何地。
显然,方才阮家村中的那五人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至于出于甚么目的,暂时不得而知。
他买了一串糖油果子,才回了客栈去。
他一开门便瞧见了坐在桌案前,一手托腮的云奏。
云奏已然昏昏欲睡了,闻得动静登时清醒了,当即起身,疾步扑入了叶长遥怀中。
叶长遥一手揽住云奏的腰身,一手将那糖油果子递了过去。
云奏张口咬下一只糖油果子,含含糊糊地问道:“如何?”
叶长遥将门阖上,牵着云奏的手,在桌案前坐了,方才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一一讲了。
云奏闻言,思忖片晌,有了结论:“那五人应当不是为了蒙骗你而安排的,而是为了蒙骗善安,那善安十之八九便是阮星渊,因故记忆混乱。”
叶长遥满头雾水:“假定善安便是阮星渊,阮星渊其人身无长物,无利可图,将他留在丹谷寺做和尚有何好处?难不成是为了拆散他与樊公子?”
“阮公子与樊公子皆已父母双亡,要拆散他们之人总不会是樊先生罢?又或者是倾慕他们之人?倘若幕后之人倾慕于阮公子,阮公子出家为僧,他亦不能得到阮公子;倘若他倾慕于樊公子,待我修书一封,问问樊先生。”云奏言罢,立即去向小二哥借了纸笔来,后又请小二哥帮忙送出去了。
两日后,云奏得到了樊先生的回信,樊先生在回信中道:阿弟虽曾有诸多爱慕者,但因阿弟智力受损,六年间,其人皆已婚配,无一人探望过阿弟。
云奏将回信放于桌案上,行至樊子嘉床榻前。
樊子嘉自昏迷后,便再未醒来过,大夫直言并非身体之故,而是郁结在心。
樊子嘉并不想面对待他如生人的阮星渊,他自然能理解,但逃避并不是办法。
“吱呀”一声乍然响起,他即刻望了过去,是叶长遥回来了。
叶长遥请了大夫来为樊子嘉复诊,复诊结果与之前一般。
叶长遥将大夫送了回去,再回到房间,便见云奏指了指桌案上的书信道:“樊先生的回信到了。”
他看过回信,从背后抱住了云奏,耳语道:“我们先去用午膳可好?用罢午膳,你便去歇息,由我守着樊公子罢。”
“嗯。”云奏回过首去,吻住了叶长遥,叶长遥的唇瓣炽热得过分,他却由于天气渐渐转凉而更容易发冷、咳嗽了。
但只消一与叶长遥接吻,他的身体便会发烫,于他而言,叶长遥便是一把武火,能轻易地将他一身的骨头熬化。
他不徐不疾地吸吮着叶长遥的唇瓣,间或施以轻咬,未多久,他从主动转为被动,栖身于叶长遥怀中,由着叶长遥侵入口腔内里。
叶长遥抚摸着云奏绯红的面颊,满心忧虑,阮星渊之事全无进展,但云奏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云奏双眼低垂,捉了叶长遥的食指去摩挲自己潮湿的唇瓣,却突地被叶长遥紧紧拥住了。
紧接着,便有温热的内息自叶长遥体内渡了过来,内息流转,他舒服得喟叹了一声:“足够了,你切勿再浪费内息。”
叶长遥收起内息,继而将自己的食指贴于云奏的唇瓣上,细细地摩挲着。
这唇瓣上的潮湿已然蒸发干净了,被遗弃的唇瓣甚是干燥。
他不由心生怜惜,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方才道:“走罢。”
俩人坐于客栈大堂,要了地三鲜、苦瓜酿肉、糖醋小排以及虾仁蘑菇豆腐羹。
这三菜一羹尚未上桌,云奏面上的绯红却早已褪去了,一副眉眼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直教人想起被当作祭品的纸人。
二更·阮郎归·其六
叶长遥被自己所想惊出了一身冷汗, 凝定心神后,又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云奏觉察到叶长遥的异常, 发问道:“怎么了?”
叶长遥坦白地道:“你的面色太过苍白了些。”
云奏下意识地抬手去抚摸自己的面颊,随即含笑道:“我无事。”
这副身体却像是要同他作对一般,话音未及落地, 喉咙痒意顿生,紧接着, 便是似无止境的咳嗽。
他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即将尽数自他口中一跃而出, 喉间更是陡然腥甜,垂首一瞧,掌心果真被染红了。
他明知自己咳血一事十之八九逃不过叶长遥的双目, 但仍是佯装自己仅仅是在咳嗽而已。
现下大堂内宾客满堂,由于他的咳嗽声太过扎耳, 自是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叶长遥起身到了云奏身边, 道:“我们还是回房间去罢。”
云奏说不得话,只得颔首。
叶长遥嘱咐小二哥将那三菜一羹送到房中来,又将云奏打横抱起。
云奏将脸埋在叶长遥心口,使得深埋于皮肉下的心脏生疼, 那咳嗽声化作了根根尖刺,密密地刺入了那心脏当中。
叶长遥将云奏抱回了房中, 放于床榻上,自己亦上了床榻去。
云奏伏于叶长遥怀中, 感知着叶长遥轻抚着他背脊的手, 思绪甚是清明。
他的身体状况明显正在恶化, 他急需叶长遥的心头血。
过了足有半盏茶,他的咳嗽方才止住。
他将下颌抵于叶长遥肩上,一手圈着叶长遥的腰身,一手把玩着叶长遥的发丝,不发一言。
叶长遥亦不发一言,只不断地轻抚云奏的背脊,云奏又瘦了一些,脊椎骨极为磕手。
打破沉默的是倏然而至的一把嗓音:“客官,你们的菜来了。”
叶长遥下了床榻去,打开房门,从小二哥手中接过食案,将三菜一羹从食案端出,置于桌案上,才将云奏抱到了桌案边。
他先为云奏盛了一碗虾仁蘑菇豆腐羹,又抬手覆上了云奏的喉咙,关切地道:“疼么?”
云奏摇了摇首,并不去吃虾仁蘑菇豆腐羹,而是将双手拢在衣袂当中,状若无事地用丝帕拭去了其上的血污。
咳嗽了这许多的时候,喉咙怎会不疼?
自己显然是明知故问。
叶长遥反省着,见云奏摇首,并未揭穿,只是指了指那碗虾仁蘑菇豆腐羹,道:“吃罢。”
“嗯。”云奏一手端起瓷碗,一手执起调羹。
一口热乎乎的虾仁蘑菇豆腐羹滑过喉咙,让他的喉咙好受了些。
他并未意识到单单一个“嗯”已将他的谎言揭穿了。
叶长遥欲言又止,他想教云奏勿要逞强,但不逞强还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