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轮烈日当空悬挂着,辣辣地刺了眼睛,黄褐色的土壤上卷起的仅有焦了的尘埃。
此时,正是云来客栈最热闹的时刻,各路客人一茬接着一茬坐满了为数不多的桌椅板凳。
在这个人迹罕见的荒郊野岭,来的都是些江湖侠客,普普通通的几乎是没有,有也不敢大声喧哗。
谁知道一不注意,会在这个鱼龙混杂的犄角旮旯里惹来什么糟糕麻烦。
这家客栈的店小二忙得跑上跑下,连喝口水解解渴的时间都没有,可没心思去忌讳坐在这里面的各路人物。
拿肩膀上的布条抹了抹额头上能攒成一锅的热汗。
心里唉了一声,认命地先跑到门口,假装热情洋溢地招呼又一拨新进来的客人,否则让老板看见了就得扣掉老婆本了!
突然,店小二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前一秒,分明还因为忙上忙下而累得大汗淋漓,这一秒,却背后像是贴附了冤死鬼似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云来客栈的空气,在死寂了一秒后又如同沸水一般猛的炸开了盖,就差轰到树叉上。
“怎么是他!”
“穆宁!居然是武林高手榜上排名第八的剑客穆宁!”
一个人,从客栈的大门外面走进来。
这人的脸很俊,但眼睛却是很冷,只是瞥过去看一眼,身上的血都要被冻住。
他一直往前走,客栈里的所有人一直看着他向前的背影。
步子终于停下来,穆宁站在一张桌前。
他盯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字没动嘴。
仅仅站在这里,好似要站在这里直到天荒地老,有人要杀要剐了他,也是懒得理人。
这人究竟是什么毛病?直冲冲地进来就为在别人吃饭时站着,活像个脑子缺根筋的傻大个,长得帅也是不行的!
不知道他身份的普通人,见着此情此景大概得嘀嘀咕咕这么一句,摇头晃脑着回头继续吃面了。
但知道他身份的江湖人都晓得。
今天,恐怕是得见血了。
他在等,在等面前的秦时放下手里的酒杯,拿正眼,瞧他。
三个小时前,刚从山顶走下来还没吃饭的秦时。
就这么被客栈的所有人万众瞩目着,连口热饭都没法子进嘴里,只能面无表情地装着生活所迫不得已的逼,看着手里的酒杯,那里面微微荡漾起波澜的酒。
一时间,实在很想翻白眼。
酒杯里的酒倒映出对方的面容。
一个无情的剑客,一个……令人好想抓着对方衣领子摇晃着哭嚎:大哥你跟我什么仇什么怨,是饭不够香还是老子长得像接连绿了你的仇家啊?!
这样的人是很难摆脱,他会忠于剑道,以命相博,逼你拿出十分之十的实力,少一分都不行。
酒杯没有被放在桌上,但秦时的口开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怎么样,却让穆宁的瞳孔一瞬间紧了。
“你的剑,不错。”
剑当然是把好剑,吹毛断发,削石如泥,就算是外行人见到了也一定会情不自禁地赞叹。
可剑在剑鞘犹如隔山观物,又怎么可能这样肯定?
秦时随口的一句话,让穆宁不禁对他产生了敬畏。
而这边,莫名其妙增加了对方好感度的秦时淡淡地说:“你想与我比剑?”
穆宁只说了一个字,一个字,就表现了他的来意、透露了他的决心。
“是!”
秦时问:“为什么?”
穆宁又说,话还是少得屈指可数,“我需要一个对手!”
秦时叹了口气,“剑,对你而言想必盛过生命,对手,相信也是同样。”
穆宁没有说话。
这种事也根本就不需要言语去承认,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谁像他这样对剑道如此痴狂,敢踏上一条只有死的路。
这是值得让人尊敬的。
让人忍不住想揽过他的肩膀,找个黄叶纷飞的地方,如同话本里写的那般在黄昏枯树下决一死战,倒有点浪漫。
酒杯终于放在了桌上,穆宁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他等对方出手已经太久太久了。
但秦时却是没有动作。
“对手,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决定的,一个尊重剑道的对手才值得称作对手。”
穆宁点了点头。
要是换做一般人,哪管废话那么多,三七二十一上去砍就是了,反正结果要么死、要么活。
但在他的心里这种事极其重要。
重要到和谁决斗前,都要专门静坐三天洗净身上杂念,沐浴更衣不食不喝,这样才能前来应战。
他的双眼明明白白地说着“要我做什么才能证明?”,秦时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