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拿着餐盘，面色沉静往前走。

夏小凉马上拉了拉身边的薛婷婷：“今天你自己吃，我……我去找蒋楠有点事。”

然后往二室的扎堆处走，其实是迎面往颜绍之的方向去。

她想跟他说几句话，或者一起吃个饭好了。

误会什么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先把她跟颜绍之之间的误会解除更要紧。

夏小凉迎面上去，挂上讨好的笑容，已经想好了怎么打招呼，他却在瞥到她的一瞬，顿下脚步。

没有丝毫犹豫地，换了个方向，绕道走了。

夏小凉顿在原地，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完蛋。

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求破。

***

夏小凉琢磨了一下，她长这么大，一直跟朋友们处得挺和谐的，好像还没被谁冷战过，缺乏实战经验。

她跑到326群里问了一圈。

【夏小凉凉凉：你们跟朋友冷战过吗？】

【Loli赵：只跟男盆友冷战过】

【彭老大：只跟男盆友冷战过＋1】

【一棵小蔡：只跟你冷战过】

哦，她的确跟柳蔡冷战过。不过那都好早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哄她无非就是一顿串串，再就蹭到她旁边“蔡蔡宝贝最好了我最爱你了别生气了嘛么么哒”。

她难道要对颜绍之说“勺子宝贝你最好了我最爱你了”？

夏小凉打了个寒噤。

算了，等新品发布会结束吧，忙完这阵再说。

“秋收”完全成型的那天，夏小凉心情好极了。

第一个由她主导的系列产品，对她而言，是极具里程碑意义的一套作品。她和同事们在展厅挂好衣服，做好搭配，看着满室的琳琅衣裳，心理满满的成就感。

本来想拍照留点纪念，一想到上次不愉快的款式泄露，还是算了。

最后她把自己的手稿放在一起拍了张照片，P上时间地点，标注“First Collectio

”，一样很有仪式感。

她把照片往326群里一发，瞬间激起千层浪。

【彭老大：拉仇恨！！！！！！】

【Loli赵：我还在当助理，你已经出Collectio

……】

【一棵小蔡：辣眼睛！你撤不撤？不撤我给你发微博！】

夏小凉发了一个傲娇的表情。

【Loli赵：诶你能搞到你们新品发布会的入场券吗？我想看颜大神的首秀！！！@夏小凉凉凉】

【夏小凉凉凉：只看首秀的入场券可以呀，对外公开的，后面新品秀就不行了，彭老大去吗？@彭老大】

【彭老大：去去去！】

【一棵小蔡：操，夏无良你怎么不问我？】

【夏小凉凉凉：柳蔡蔡你在My way被徐非凡逼傻了吗？连自己娘家在哪都忘了？】

柳蔡那头脑袋一缩。

操，真是被徐非凡逼傻了。她自己也是R.K的员工，颜绍之首秀R.K全体都会到场的啊，要什么入场券。

夏小凉拿着手机同情地摇摇头。

可怜的蔡蔡宝贝，经历了偶像幻灭之后，还要经历被偶像力压，每天除了哀嚎就是哀嚎。没想到徐非凡平时二二的，工作起来那么魔鬼，柳蔡都要被他整哭了。

“我怀疑他就是报复我骂他还两次拉黑他，否则我们部门那么多大设计，他怎么老盯着我一刚刚转正的小设计干活？”

“我甚至要怀疑这次‘暗香’和‘My way’的合作都是他故意的！故意来整我的！”

柳蔡如是哭诉。

夏小凉安慰她的时候说：“怎么可能嘛，这件事My way单方面有意向不行啊，还得‘暗香’那边点头，你想太多啦。”

其实内心想法是：指不定真是……

毕竟颜绍之是R.K的幕后老板的话，他要促成这件事太容易了。

而且他肯定是站徐非凡那边的啊。

“不过我觉得徐非凡为难你的那些，其实也不算为难啊，只是要求比较高，你克服那些困难，会进步更快啊。”

对此柳蔡不屑一顾：“我又不是你！我不喜欢被揠苗助长，我就喜欢混吃等死！”

那天夏小凉就把柳蔡的备注改成了“不思进取一棵蔡”。

工作虽然忙，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这次新品发布会没有上次那么仓促，夏小凉亲自跟着去会场彩排，看到模特们穿着自己的衣服走上T台，又狠狠激动了一把。

“夏夜”仍旧很神秘，彩排都没有让人围观，但是身为助理的顾飞去了，很快在二室的部门群里发来反馈。

“NO.1。”

“妥妥所有作品里的NO.1，你们等着爆吧！”

对于这个评价，夏小凉没放在心上。

颜绍之什么咖位，他一出手，当然是所有作品里的NO.1嘛。

发布会前两天，反而没有那么繁忙了。前期高强度的加班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所以事到临头，反倒清闲下来。

夏小凉一闲下来，就想到生气的颜绍之，这几天她也有碰到他两次，还是一样，看到瘟神似的转头就走。

要不她买些菜，去他家做顿饭给他道歉？

啧，把人家厨房烧了就不好了。

要不等首秀结束，逮着他猛吹一波彩虹屁？

哎，看他这生气的程度，彩虹屁未必管用。

夏小凉坐在卡座上神游天外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她看着来电显示就是一愣。

居然是叶思云。

除夕夜她把她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这是第一次收到她的电话。

夏小凉盯着不停震动的手机看了片刻，拿起来，走到办公室外，接了起来。

“小凉，你终于肯接妈妈电话了。”叶思云的声音是难掩的高兴，“妈妈只是打着试试看没想到真的通了。”

夏小凉默了一会儿，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太凶，问：“怎么了？”

叶思云有点支吾，不过还是说：“小凉，明天……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明天……明天是……”叶思云犹犹豫豫地说，“明天是周末，你看是中午有时间还是晚上啊？”

夏小凉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日期，明天是叶思云的生日。

“明天中午吧。”夏小凉回答。明天难得不用加班。

“那好，好。”叶思云喜出望外。

“把你老公也喊上吧。”夏小凉又说，“你一个孕妇出门不方便。”

“小凉……真的？”叶思云不敢相信的语气。

“回头你把时间地点发我手机吧。”

“好好。”

夏小凉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

她都快大学毕业了，有些事情逃避也不是办法，坦然面对吧。

第二天夏小凉特地提前半个小时出发，先买了个蛋糕，才去约定好的饭店。叶思云选的店离家不远，她步行没多久就到了。

原以为她到得挺早的，没想到另外两个人到得更早，一见她就一起站了起来。

叶思云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人也丰腴了很多，四十来岁还是白白嫩嫩的，旁边姜明岩还是老样子，肚子里也揣了一个似的，月份还比叶思云的大。

夏小凉不太想看，就撇开了眼，叶思云以为她没看见，在那边朝她招手：“小凉，这边。”

夏小凉鼓了下腮帮子松动嘴巴，尽量让自己表情别太难看。

走过去就把蛋糕往桌上放，叶思云一见，马上笑弯了眉眼：“小凉，你记得啊。”

“嗯，生日快乐。”夏小凉声音平平，放下包，坐下来，“点菜了吗？”

“没呢。”叶思云忙把Pad递给她，“这不是等你来点呢，看看想吃什么。”

夏小凉接过Pad，就低头翻菜。

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仍然装不出对姜明岩热络的样子，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姜明岩那边倒是主动给她倒了杯茶：“小凉在R.K很不错啊，姜叔叔都好几次听见你的名字了。”

夏小凉翻着菜单，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

“哦。”

姜明岩到底是商场老手，也不觉得尴尬，笑眯眯地说：“我和R.K做了几十年生意，和几个老板都挺熟，你们任总很有女侠风范啊。”

夏小凉头也没抬地点菜，姜明岩总算没叶思云那么低情商，上来就是“可以给你帮帮忙”。

“你们颜总也年轻有为，他一回来，R.K整个士气都不一样了。”

夏小凉侧目看他一眼，这话里的意思，他居然知道颜绍之也是R.K的老板？

不过也正常，除了泛悦，姜明岩全国各地有很多处商业地产，和R.K关系好没什么稀奇的。

夏小凉菜单翻得差不多了，都来吃饭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不讲话，于是顺着他的话题懒懒地说：“你对R.K很了解哦。”

她的搭话显然让姜明岩很高兴，马上说道：“是的是的，你们颜总父亲在世的时候，我就和R.K做生意了。R.K成立那年的第一单货，还是我拿的！”

夏小凉意外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和R.K有这样的渊源。

姜明岩一见她对这个话题不排斥，马上继续，说起当年R.K是如何盛况，他是怎样拿着现金堵在R.K仓库门口抢货，R.K又是怎样奇迹般地节节高升，成为行业翘楚。

夏小凉把点好的菜单给了服务员，低头随意按着手机，实际上在听他讲。

她的确不排斥这个话题，甚至……挺感兴趣的。

可能因为他讲到的人，是颜绍之的父亲？

从前她只从颜绍之的资料里知道他年幼丧父，然后随母亲出国，上次知道他是R.K的幕后老板，才知道他父亲原来是创始人。

和“创始人”三个字扯上关系的事情，总是具有传奇性的。

姜明岩口才很好，有些事情又是亲身经历，讲起来绘声绘色，情绪还很到位，夏小凉也就当故事一般听他讲，偶尔问上两个问题，一顿饭居然意料之外地没有冷场。

“那真是服装行业黄金般的年代啊，抢到货就是抢到钱，每天热血沸腾向前冲，公司做得有劲咱们赚得有劲，消费者们穿得有劲。现在……”姜明岩摇着光秃秃的脑袋，“差远了差远了。”

现在经济发展起来了，供大于求，卖方市场转向买方市场，当然和三十年前不一样了。

故事听完了，夏小凉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对面叶思云也一样，放下筷子说：“我去下洗手间。”

夏小凉抬起头：“我陪你吧。”

“不用不用。”叶思云忙按住她就要起来的肩膀，“你再吃点。”

夏小凉看姜明岩一眼，他没起身送她的打算。

他们坐的卡座，叶思云转身就往洗手间去。

夏小凉目送她，然后看向姜明岩：“有话对我说？”

姜明岩没想到夏小凉原来挺精明：“我以为你会先怪我对思云不够体贴。”

夏小凉讪笑一声：“你对我妈再不体贴，也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子不体贴，老来得子，多不容易啊。”

之前维持的和谐假象，叶思云一走，马上就掐不住了。

“小凉，我和思云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么不堪。”姜明岩习惯了夏小凉尖锐的样子，压低声音说，“我之前想和你沟通，但是你一直拒绝。”

“那你现在说吧。”夏小凉抱起双臂，“你和我妈是哪样的真爱无敌？”

姜明岩叹口气，摸了下光秃秃的脑袋：“首先，我是真的喜欢思云，不是你想的图她漂亮，也不是图她给我生孩子，我要找漂亮的给我生孩子，外面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大把是不是？”

“二十多年前我就喜欢思云了，可那时候没什么资本给她更好的生活，后来和她重逢，就忍不住不停找她，正好那时候她和你爸爸……”

夏小凉皱眉，并不想听到一个第三者来评价她父母的感情。

姜明岩也识趣地转了弯：“我这么多年没结婚，也是因为心里一直放着思云。我们之间，我不是贪图她的美貌，她也不是贪图我的钱财，我会一直好好对她，尊敬她，爱护她，这样说，你能理解我们吗？”

不能。

夏小凉面无表情地抿着唇，没让这两个字蹦出来。

“小凉，你现在还小，成人感情其实很复杂，也很多变，等你多经历一些就会明白。”

夏小凉挪开眼睛看向窗外。她十八岁的时候，夏国钟也是这么对她说：“你还小，这事不能全怪你妈，等再大些你就懂了。”

可她现在二十一岁，还是不懂。

二十年的感情，说变就变。

姜明岩又叹口气：“小凉，思云一直很在意你的想法，你如果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好了。”

这个不用您嘱咐，上次我还泼了您的车您忘了？

“她高龄怀孕，真的很辛苦，你平时就接接她的电话，和她说说话，行吗？”

夏小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转过头咬牙说道：“你今天这番话最好都是真的，要是给我知道你对她不好，让她受累受委屈，就不是给车子泼油漆那么简单了！”

姜明岩怔愣了一下：“给车子泼油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