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凉从咖啡店出来, 想到刚刚Mat那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觉得快慰。
他那种注重仪表的所谓“体面人”, 怎么能容忍自己精致的脸和雪白的衬衣沾上黑色的巧克力酱。
她回自己租住的公寓, 整理了一些文件和资料, 连夜又回了巴黎。
还是和第一次到巴黎那次航班一样, 纽约时间下午六点半出发,抵达戴高乐机场时,是巴黎时间早上六点半。
她在飞机上强迫自己睡了一觉, 到了酒店之后开始查资料, 联系律师。
她要告Mat, 不是戏言,绝对要告。
“盔甲”系列是她送给颜绍之的礼物。就像当年他送给自己的“夏夜”。
她一直小心翼翼又费尽心思地对待它们,就像对待她和颜绍之的感情, 燃烧了全部的热情。她不可能容忍有人把它攫取,洋洋得意地变成自己的成果。
她在酒店打了一早上电话,终于约到一位两天后有空的知识产权律师。
然后她去书店买了几本法律专著, 开始关门啃书。
可惜她实在有点高估自己的法语水平,埋头啃了两天,最后还是一知半解。关键法律条款, 包括案例里提到的,似乎更多的是已经发布的作品。对于她这种作品都没制作出来, 只有图纸被抄袭的情况,看起来更复杂。
果然,见到律师时,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很为难地皱眉。
“夏小姐,这种案子可能会比您想象中更复杂,更耗费时间和精力,而且最后不一定能得到您想要的结果。我先问您几个问题,您如实回答我,可以吗?”
夏小凉点头。
“首先,您需要证明这个系列是您的原创,可以展示您设计过程的相关资料您有吗?”
“有的。”夏小凉拿出自己离开纽约前在公寓整理出的资料,“这些都是我设计稿从落笔到中间改稿,到最后定稿,中间的一些废稿,可以一定程度上看出整个设计稿的诞生经过。”
“您有没有为这些废稿拍照留证过,证明它们创作的时间,在您进入ES实习之前呢?”
“……没有。”
“那您有没有给它们制作过,成衣或者相关配件呢?”
“成衣没有,但是我有做过拉锁的配件。”
“有证明配件是在五月之前制作的证据吗?”
“……没有。”
“那您有没有对方直接接触过你稿件的证据呢?比如有没有发过有时间证明的设计图给对方?”
“……没有。”
律师先生耸耸肩:“夏小姐,对方如果蓄意抄袭,您提供的这些从念头产生,到最后定稿,中间的这些废稿证据,对方想要捏造一份很容易,对吗?”
夏小凉垂下眼:“是的。”
“对方是在公司团队的协作下开发这个系列,会有充足的证人证明他的开发过程,是吗?”
“是的。”
“有没有人见过你的设计过程,并能为你作证呢?”
“没有。”
夏小凉觉得自己的声音都要哽咽了,她画图从来喜欢一个人,更没有在完成一幅设计图之后拍照留念或者发给朋友嘚瑟的习惯。一般都是做成成衣才会拍照。
“对方的成衣几乎已经完成,并且会在月底参加时装秀对吗?”
“是的……”
律师先生叹口气:“夏小姐,您身为圈内人,应该也很清楚,鉴定抄袭很重要的一点,是款式发布的先后。但是您的图纸没有相关时间的证据,也无法在对方之前让成衣面世……”
夏小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几乎拿了一辈子的画笔,和她的身材一样,很纤细,但从来都是充满力量,不肯轻易认输。
“我还有这个。”夏小凉拿起自己带来的包,从里面翻出一条项链,举起来,“这个是我男朋友送我的项链,也是整个系列作品的重要元素之一,对方一丝不差地挪用了,它能不能证明这个系列原本是属于我的?”
律师先生单手撑着座椅,很认真地打量那条项链。
小小的一枚银色勺子,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这个不是流通商品,是男友为我设计为我打磨的,世界上独此一个。”夏小凉补充道。
“对方见你戴过吗?”律师先生冷静地问。
夏小凉:“没有。”
她决定出国那一刻起,也决定不能再睹物思人,将它收了起来,没再戴过了。
“有证据吗?”
夏小凉:“……”
律师先生推了下眼镜:“夏小姐不用这么沮丧,我只是列举最坏的情况。这枚项链虽然不能作为决定性的证据,但肯定会有一定程度上的帮助。只是……整个案件对您有利的证据太少,甚至可以说,除了这条项链……一个都没有。”
“所以即便起诉,夏小姐也需要做好败诉的心理准备。”
夏小凉从律师先生的事务所出来的时候,天空乌云沉沉,要下雨了。
等回酒店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下得哗啦啦。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被淋得有点狼狈。
苏夕撞到她回来,很惊讶:“小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回公司有什么事吗?怎么我的信息都不回?”
夏小凉这几天一直在房间里,窗帘都拉上了,几乎没怎么出门,所以苏夕一直没发现她早回来了。
夏小凉很想朝她笑笑,说没什么事儿,结果发现笑不出来。
十月的巴黎已经挺冷了,淋了雨,全身都在发抖。
“我先去洗个澡。”夏小凉拿出房卡,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