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那是一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芭蕾舞者的手, 白且骨感。和她这个人一样,足够美丽也足够脆弱。在引导别人对她产生保护欲这件事情上, 上帝在塑造她的时候, 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在屈潇的房门前停下。

手指半握成松散的拳, 将叩未叩悬停在阴沉的房门前, 顿住。情不自禁开始用牙齿撕扯下嘴唇上的干燥死皮。

怯懦, 是一个战士最忌讳的品质。埃莉诺深受其害。

时间都已经这么晚了, 他会不会早早入睡了?他会不会不想见到我?会不会赶我走呢?

正值敏感的年纪, 她想的入迷。牙齿咬合力度跟着加大,一不小心,下唇被咬出血。

明艳的血珠冒出头,她下意识舔了一下。

腥咸的味道刺.激味蕾。

她有点恶心的放下手,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擦拭嘴巴,余光有意无意之间低掠过房门。

她终于还是选择做战场上的逃兵。

算了……还是在明天的酒会上和他道歉吧。

犹豫。寡断。自卑。小心。粘连。感染。

全都是偷偷喜欢一个人时出现的症状。埃莉诺病入膏肓。

“你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完美见证埃莉诺的退缩全过程, 达芙妮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埃莉诺回过头时, 她正双手抱臂倚在柱子上, 一脸痛心疾首和恨铁不成钢,“所以才总是错过呀。”

达芙妮将手背在后腰的位置, 一蹦一跳靠近她,像是在玩小时候风靡一时的跳房子游戏。

埃莉诺抱着书的手下意识攥紧了些, 她把鼻子和嘴唇藏在数学书后面, 只露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她真是太奇怪了!

“不要用这个表情看我嘛……小说里都是这么说的呀。”达芙妮在她面前不到半米停下,上半身朝前倾, 凑近她,“男女主之间总是因为女主的胆小或者男主的骄傲而发生一系列误会导致最终错过。”

“你不觉得,你和那位红眸绅士很像是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吗?”

埃莉诺盯着她的笑眼,没回答,取而代之,后退半步,与她保持距离。

达芙妮啧了声,缩回前倾的上半身,“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那样,我不是达芙妮。”

她的音量很大,大到不像是在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是在说一条闹得人尽皆知的花边新闻。

“达芙妮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我是她妹妹,叫达芙娜。”她伸出手,表示友好。

直觉告诉她,埃莉诺是这座城堡里唯一可以交心的人,并且……要是她再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她就要把自己憋坏了。

埃莉诺顿了顿,伸手握住她,然后松开,继续抱着书,表情仍然是不解,“那达芙妮……”去哪儿了?

她还没问完,被达芙娜抢先一步打断,“我姐姐她……”

“和一个乡间的穷小子私奔了。”

私奔?

埃莉诺皱了下眉。

“我父王到现在还没找到她的行踪。”

“所以,就让我前来冒名顶替她了。”

见埃莉诺没说话,达芙娜继续道,“其实我一直觉得王子和公主,才是最相配的一对。”

她静静走到栏杆边,撑头看天上一轮碎月。月色在她身上撒上一层金粉,温柔又朦胧。

“所以,在她私奔前夜我还问过她……为什么不选择嫁给一个英俊潇洒的王子,却偏要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私奔?”

“但姐姐告诉我说,那才是属于她的真爱。”

“她说,公主从来就不是一定要嫁给王子的,所有少女都有追寻自己爱情的权利。”

她的话仿似在一小罐温牛奶里,挖了一勺幼砂糖,一颗颗浮在奶霜表面,随着调羹搅拌冲泡开来的同时,冲开埃莉诺淡淡的心事。

“真爱……”

埃莉诺喃喃自语,嘴中不断重复这个词。

她慢慢垂下头,指腹在书背一侧厮磨,来来回回,于一瞬间停住。

被深锁在固有模式里的思想意识出逃,她开始意识到:困住她自由灵魂的从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画地为牢。

她猛地抬起头,向达芙娜道谢,“谢谢!”

愚蠢的人鱼公主终于明白,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她根本不需要嫁给王子,也不需要饱受“爱一个人却必须倚靠另一个活下去”的煎熬滋味。

如果屈潇就是她的白马王子,她的真爱,那么他们相爱,就足够了。足够做一对令人艳羡的情侣,足够让她以人类身份活下来。

可问题是,

屈潇真的是她的真爱吗?

******

礼拜六晚上,大宴会厅内,贝拉米主办的酒会如期而至。

那是埃莉诺打破固有思维的第二天,她挑了橱窗里最好看的一件裙子,化了最美的淡妆,佩戴最精致的珠宝和耳饰,迫不及待奔赴晚宴,想向他道歉,和他道谢,最后对他表白。

她提着裙摆,早早来到酒会,坐在最醒目的红沙发上,眯起眼,看每一位宾客的脸。

不是。

不是。

还是不是。

埃莉诺目送一批又一批年轻男女游荡在舞池中央,进去,又离开。老式钟表里的布谷鸟已经被吐出来七次有余。

九点,直到晚宴结束前一个小时。屈潇还是没有现身。

他一定还在生她的气。

想到这儿,埃莉诺不禁有些气馁的垂下肩骨,一颗小脑袋毛茸茸磕在手背,趴在沙发扶手上,配合着一身冰蓝色礼服,一脸高级的颓废。

瓷白大理石桌面如一汪明镜,也不知被谁摆了一杯芝华士,又恰巧就在她面前。忧郁在这夜晚的魔咒,埃莉诺盯着那杯澄黄偏褐的液体看了几秒,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就是你的错,今晚你必须和他道歉。不能再拖延了。

迷莽中,埃莉诺扶着墙壁,踉跄走着。耳边传来两道声音。

才不是呢!屈潇那个坏家伙不也没向你道歉嘛?他甚至把你误认为是自己的初恋。你不该这么早服软。

埃莉诺像个为情所困得不到救赎的醉鬼。心有所指,一眨眼来到屈潇的门前。

很奇怪。

门是开着的。

埃莉诺头昏脑胀,顾不得想那么多,一股脑钻了进去。她太想他了,却不能说,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血管和灵魂。

房间内是一片灰暗,空无一人。

埃莉诺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他的味道迅速将她包围。

这个味道太过美妙,让她情不自禁哼起了小曲儿,宛如他就躺在自己身侧。浴室流水声被她完全忽略掉。

屈潇刚洗完澡,浴巾搭在头上,头发梢还湿漉漉滴着水。

他一手随意搓着浴巾,一手正在系浴袍的腰带,刚出浴室门,就看见床上一团人影。

他皱了下眉。

埃莉诺正闭眼嘬着自己大拇指哼哼唧唧,他半愣了下,伸出两只手指敲她的脑袋。

没反应。

他说,“埃莉诺?”

她睁开眼,大概以为是在做梦,安静了几秒后,委屈巴巴看着屈潇嗫嚅,“你为什么不说嘛……”

屈潇:“......”

屈潇:?

“我误会你了你可以说啊。”她直言不讳,抱怨道,“就知道耍酷!”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说话嘛!”

“为什么故意躲着不肯见我!”

躲在娇弱皮囊下的残缺不满爆发,面对埃莉诺来势汹汹的质问,屈潇没说话。

嗯。他的确在躲她。

不过不是因为那个误会。

而是因为屈娟。屈娟不是个容易放弃的女人,一旦咬住猎物就绝不会松口,如果让她发现自己对埃莉诺产生了特殊的感情,这会让埃莉诺的处境变得十分艰难。

碰巧,屈娟从赛马到礼拜六晚上的酒会一直都在安东尼城堡。所以,为了她,他不得不故意保持距离。

空气沉默了十几秒,埃莉诺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撒娇似的服软,“对不起嘛……”

两根手指捏住他的浴袍一角,轻轻拽了两下,“是我错了嘛……”

“原谅我好不好……”

这是个危险的举动。

屈潇眯起眼。

下一秒,她被他压在身下。

酒精的气味提醒他:她喝醉了。

但埃莉诺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嬉皮笑脸,十指紧扣在屈潇的后脖。

酒精让她变得大胆。

眼神迷离。

呼吸靠近。

她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她不会接吻,也毫无技巧可言。

偏偏少女柔软的唇是最好的致命吸引,牵动他的心脏。大手反扣住埃莉诺的后脑勺,屈潇逼她由主动位退回被动位。

你无法想象那个吻有多么缠绵热烈。

他激进探索她口腔中的每一处,像一位欧洲中世纪的王子,热切攻占领国的僵土。

屈潇压着她反抗的手,灼热的温度从舌尖传入,撩拨她的神经。与少女幻想交织盘错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旖旎的画面。

“唔,我好……你。”埃莉诺在接吻这方面,向来不是屈潇的对手,她声音断断续续,脸上悄然爬上一抹绯红,诱人犯罪的绯红。

屈潇没听清她的话,停下,抬眸问,“什么?”

言语的若隐若现,很好的拴住了他的心。

埃莉诺宛如一条渴极了的鱼,终于被放入海中后,待呼吸顺畅,对上他的眼睛,开始傻笑,“我好喜欢你呀。”甜甜的笑。

屈潇的眸色渐深,“喜欢谁?”

“喜欢你。”

“屈潇。”她嘻嘻的笑。

一发不可收拾。她在诱惑他。而他是个男人。即使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即使她现在意识不清醒,他也没法就这么放她离开。

“埃莉诺。”他低唤她的名字。

指尖在仿似剥了皮的新鲜荔枝表面游走,惹得她一阵嘤咛。密而长的睫毛上下贴合,玫瑰色的唇瓣半张,说不出的魅惑。

多么绝美的音律。男人的喉结不可遏制滚动了下。

女孩子的身体软又香。虽然她的脚伤已经痊愈,但屈潇还是有意避开。要命的是她总像一条鱼一样在他身子下面踱来踱去。

冷白的指尖泛起一点红,随着埃莉诺的身体曲线逐渐向上滑动,屈潇垂下头,盯着包裹在玫瑰表面那层碍事的包装纸,皱眉。

裙子于一瞬间成为阻碍他前进的障碍。成为划分纯净和污秽的屏障。

屈潇一直认为:她是极端的白,而他是深渊的黑。

没人比他们更相配。

美好的东西只有包藏在缺陷里才有价值。

埃莉诺是纯净的。

这份纯净越是不加修饰的纯粹,就越能激发他想拉她下泥潭、与她共生的畸形占有欲。

绮念被拉到满格,喷薄而出以前被不速之客浇灭。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门外面,屈娟站在那儿,得意的笑。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在埃莉诺面前放下一杯酒,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她热衷于找到屈潇的软肋。

现在看来,她真的找到了。

出逃的理智回位,屈潇顿了两秒,翻身下来,面无表情坐在埃莉诺旁边。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屈娟,与此同时,屈娟也在盯着他。

沉默而吊诡的夜,

最终被埃莉诺的呕吐声打断。

******

嗜睡是宿醉的后遗症。失忆可能也是。

当埃莉诺从屈潇的床上醒来时,她的脑袋简直不要太空。

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坐在床上,睡眼惺忪自我发酵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埃莉诺环顾四周,迷惑的眼睛瞬间睁大,眨巴眨巴眨了很久,开始拼命头脑风暴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没等到屈潇,然后——

好吧,然后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不是你跑到别人房间的理由!你这是不本分!少给自己推脱!她敲了下自己的脑门,低声暗骂。

身上残留的丝丝酒味告诉她,昨晚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真是没脸呆在这里,见四下无人,埃莉诺提起裙子,落荒而逃。

脏衣篓里挂着一件浴袍。上面有颜色很深的酒渍。

临走时候,她看到了。

小心翼翼关上门后她才意识到,她吐了!那件浴袍就是她口下的杰作!

埃莉诺垂下头。

她的裙子上干干净净,一如崭新,更别提酒渍。这就说明……

她放着那么多地方不吐,偏偏只吐了他一身!

偏偏只对着他那样的洁癖狂!吐了一身!

完了完了完了!

埃莉诺的耳朵根子后面瞬间被人偷点了一把火,红的快要滴血。她鸵鸟似的埋着脑袋,小跑到拐角,想一头扎进自己的小被窝里。

羞耻心和尴尬在作祟,她选择了一条偏辟捷径回房,可惜这条暗道被流言蜚语堵死。

“……昨晚有个女仆偷溜进查尔斯公爵房间里,想着麻雀变凤凰,被拒绝了。”女仆无时无刻不在用八卦消磨无聊时光。

“哈?有这回事?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忽然收手了?”他明明不是爱惜身体的人。

“是啊,我也奇怪,不过据说昨天晚上趁着醉酒,有不少富家小姐不知检点跑到男人房间里蓄意勾引……啧啧啧。”

埃莉诺皱了下眉。

她不希望自己也是女仆口中所说的那一类女孩。

“男人嘛,都喜欢矜持高贵的女人,”她甚至不曾预料到有朝一日会偷听女仆们的谈话,来增长恋爱小知识,“他们宁愿自己主动表白,哪怕对方理都不理他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征服欲。”

“那些主动表白的女生才不会被珍惜咧。”

另一位女仆停住手中扫把,试着反驳,“可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少爷们眼光都是极其高傲的,他们很少主动,这样一来,那些不被关注的女孩子们就只好逼不得已主动表白。”

她惋惜哀叹,任命似的继续打扫,“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埃莉诺发誓自己本无意偷听,只是一不小心就沉迷其中了。更何况女仆的这个问题,正是当下困惑她的问题。

她听见第一个女仆说,“当然有办法啦!”

她的语气是那样雀跃自信,不禁让埃莉诺想到手持魔法棒挥舞的仙女教母。在闪烁星光的魔咒下,所有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自信满满的女仆A朝女仆B挥挥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去,埃莉诺躲在拐角,不自觉跟着竖起耳朵。

“坊间传说,只要你能得到喜欢的人的头发,并将之放在干净的玻璃瓶里保存七天,就能让喜欢的人爱上你,并主动和你表白。听说早在二十几年前,咱们可敬的安东尼国王和他的妻子就是因此结缘,才生下如此英俊的柏得温王子呢!哼哼。”

她越说越起劲,也不知从哪儿得知这么多小道消息。

然而,这个有理有据的传说并没有换来倾听者天真的信任,女仆B瞪着她,似乎早已看穿她的小伎俩,“假的吧?哪有那么玄乎?”

她一针见血,“我看你是想骗我去清理贵族们的头发吧?”现在的安东尼国,谁会不知道脱发已成为一大难题?

伴随着女仆B的狐疑和埃莉诺的半信半疑,谬论就此止住。

埃莉诺缩回脑袋,瘦弱脊背靠在冰凉墙沿,更加凌乱。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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