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女仆赶工做了一千个麻布袋子,用掉了家里存下的所有普通亚麻布。然后用飞鹰的印章印上神殿的标志,美尼斯说这样那些小混混就不敢抢夺了。而且他会让神殿的小僧侣挨家挨户地送,会有护卫随行,防止别人抢夺装满了食物的车。
他在每个袋子里装了十斤的干豆子,五斤不带麦麸的细磨麦粉和一小块几两重熏肉:“一定要和他们说,麦粉是给孩子的,其他食物给大人。如果谁吃了孩子的食物,就打断他的腿。”
被托付了重任的几个小僧侣面色涨红,纷纷应是。
五斤的麦粉,如果给一个成年人,根本抵不了多少,但是对一个小孩子,可能就是救命的粮食。他甚至分了一些豆子和腊肉出去,希望那些父母不要贪心,不要任意剥夺孩子的生命,哪怕这个孩子是他们生的。
其实云泽多虑了,能坚持到现在没有送养或者丢弃孩子的,都是真心疼爱孩子的父母,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熬过这个冬天。
美尼斯料到云泽的反应,他隐瞒了一些消息,其实已经有很多孩子死在冰天雪地里,就像那天出现在路边的。
牛车一辆一辆开出大门,深深的车辙印在留着雪的路面上。这一次车队去的方向和日常走的方向截然相反,是去库里最偏远的贫民区。不同的小僧侣带着各自负责的车朝着各个方向的贫民窟走去。
贫民区是在外城最边角的角落,生活着失去土地的农民、小偷、妓女。它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没有那么整齐的房子,都是一个个小土丘,上面盖着枯黄的草,下面是黄色的土墙,有些地方都破损了,只能用木板挡一下。
到了冬天,贫民区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他们没有很好的防寒措施,也没有足够的木材,就一家人挤在一起,靠着小小的火堆,抱着取暖。
火堆上架着一个破损的陶罐,里面煮着水一样的豆子汤,里面没有任何的调味料,只是像水一样稀薄的豆子汤。这就是他们一天的食物。没有温暖的屋子和御寒的衣物,也没有充足的食物给身体带来热量,随时可能死亡,这就是贫民窟的冬季日常。
每年春天,这里都会发现很多死去多时的人,死于寒冷的,死于一氧化碳中毒的,还有死于饥饿的。
大家早就见怪不怪。死人会很快被清理出去,丢到库里城外,或许会被饿极了的野兽叼走。如果一家几口都死了,那么屋子里的破瓦罐和死人身上的衣服都会被贫穷的人拿走,那破屋子很快就有了新的主人。
而那新的主人,在之后的冬季又将重复之前的屋主的人生。
“这些狗东西可真幸运。”坐在车上的小僧侣吐出口里一枚枣核,他有些愤愤不平地说,“神子殿下给这些臭虫送东西,他们把自己卖了都抵不了呢。神子殿下真是太仁慈了,他可能被这些狗东西骗了。”
这些小僧侣大都是庙女的孩子,他们父不明,身份低微,一辈子也不能成为正式的祭师。但因为在神殿长大,见多了达官贵人,自卑的尽头是自大,在权贵面前和贫民面前是全然不一样的面孔。
这个圆脸的小僧侣就是其中的典型。他认识一些街面上的小混混,在没什么势力的人面前借神殿的权威作威作福,在真正有权势的人面前又伏小做低。
他很早就知道神子的存在,只是能服侍神子的,都是各个神殿选出来的优秀守卫和侍女,他这样的身份,哪怕跑腿都是不够格的。没想到今天他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亲自来到神子面前,听他吩咐,还被他塞了一口袋的椰枣,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啊,神子长得可真是美。他还那么亲切,那么温柔,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好听。
小僧侣回味着神子的一切,忽又想到神子喊自己等人过来,却是为了贫民窟这些小臭虫,心里就有些不甘愿,特别的嫉妒。他们算是哪号人物,也值得神子殿下屈尊问一声?还送那么多东西出来?
他嫉妒得心脏都要燃烧起来了。
但又不敢不听,跟随牛车的都是神子殿下收的奴隶兵,一个个养了一个多月,都那么膘肥体壮,一看就不好惹。他们要是敢违抗了神子的命令,说不准都等不到责罚,这些奴隶兵直接手起刀落,就把他们给解决了。
这小僧侣胡思乱想的时候,第一户人家到了,牛车停下来。
小僧侣敲开一个木头的漏风的大门,里面黑乎乎的,走出来一个细瘦的男人。
房子很小,一眼就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一个小小的,脸盆大的火堆,围坐着几个人,有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一个半大不小的丫头。
除此之外,这屋里连个正经的床都没有,真正是家徒四壁。
男人哆哆嗦嗦地裹紧如同破布的衣服,神情惶恐:“大、大人?”
小僧侣不耐烦地递给他一个麻布袋:“神子殿下给你送东西,这个袋子里是给你两个孩子的麦子粉。还有这些干豆子,这块咸肉,则给你们。这些是给所有人分着吃的,这是神子殿下的恩赐,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但是你们必须听从,不可以吃掉给孩子的食物。”
男人听说过库里来了神子,但他压根没去见过神子,神子为什么给他们送食物?但是袋子上分明是神殿的飞鹰。
越是贫穷的人,远离神殿,越是对神灵毕恭毕敬。男人没有任何的疑问,他小心接过来,想要感激对方的赏赐,却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终于有勇气抬头准备说些感谢,不想人已经走了,牛车也走了,被雪覆盖的路上留下许多痕迹。
“干什么?明年又要打战了吗?”里面的老人耳朵不大好,他以为是要征兵,还是征得敢死队,脸上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