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您一直是对的。并不能因为错误太寻常,就认为它是理所当然的,既然是错的,就应该被惩罚。何况,这是您的城市,您说的话,就是这个城市的法,这是您的权利。”美尼斯看着云泽的样子,好像淋过一场雨的小羊,毛发湿哒哒贴在身上,有气无力的样子。
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和眼睛。
殿下,您这么温柔,若是被这个残酷的世界伤害了,该怎么办?
“我终于知道熊孩子都是怎么养出来的了。”就算作天作地,也有一群熊家长在身后鼓掌叫好,那怎么会不继续作呢。
突然成了熊孩子一员的云泽忍不住笑出来。
他从小被外婆教育要懂事、听话,不要给人惹麻烦。小时候打的架,不管是不是他的错,都要先道歉。因为别人有爹妈护着,他没有,别人有任性和作死的权利,他也没有。这一切让他变得畏惧,很不安,害怕改变,害怕冲突。
原来做什么都有人护场子是这种感觉啊,仿佛炎炎夏日吃进嘴里的冰杨梅,郁气全消。
突然发现自己有点讨好型人格的时候,云泽一度焦虑和烦躁,感觉全世界都在让他低头。
那时候开始,他开始控制自己,不轻易流露对人的欣赏。他一遍一遍,用最严苛的眼光去挑剔周围的人,一次又一次试探,再试探。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安全感,住在屋子里,却像是置身冰天雪地。
他害怕受到伤害,就拒绝了所有靠近的人。
云泽伸手抱住美尼斯,脸埋在肩窝里,声音低低的:“你们要把我的冰屋子融化了。”
美尼斯小心伸出手,回抱他。
云泽好好睡了一觉,吃了一顿好的。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云泽出了房间,他到了有着办公室功能的一间屋子里,那里还放着许多半成品的泥板,和一些桌椅,连用来烧泥板的火炉都有。
市政官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他两个儿子并不在,只有他一人,看云泽的眼神也不像是刚开始那种,现在是尊敬夹杂畏惧。市政官终于意识到,云泽对他,是掌有生杀大权的。这个权利,无论他用或者不用,都一直在那里,并不因他的态度转移消失。
“请坐。”云泽对市政官点点头。
“是。”市政官直到云泽坐下,他才小心坐到椅子上。
云泽问了一些常规问题,比如绿云城的人口,耕地。他重点问的是绿云城的贫困人口,也就是拥有少于一块地的家庭。以及这几年绿云城的非自然死亡率,类似暗杀、虐杀、疾病死亡等等。
这些市政官都做了预习,目前看来都还能答出,大体还是做得不错,差强人意吧。
其实在路上,美尼斯已经把这些说过一遍,云泽就是找市政官对一对,看能不能和自己这边查到的对上。现在一看,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只是最后云泽笑着提醒了一句:“听说你的弟弟强行用自己一只年老病弱的牛换取别人的强健体壮的牛?我不是很喜欢。”
市政官冷汗都下来了,他颤抖着声音回答:“殿下,是补了一只鸡的。”换是换了,最后还是有补偿的,所以那个人也就同意了,并不算是巧取豪夺啊殿下!
“你的意思是,你弟弟喜欢谁家的好牛,随便塞过去一只病歪歪的牲畜和一个巴掌大的鸡仔,就能抢占了?这么说来,我也很喜欢你们家里的牛和马呢。”用一只又老又瘦还病着的老牛就能换取人家养好的肥牛,这世界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是,殿下,我立刻让他把牛还回去。”
“你让他还回去。”云泽看着他,似笑非笑,“看起来,绿云城是市政官说了算啊,你说行就行,你说不行就不行。只怕这个地方,你说的话,比国王定下的法律还要厉害。”
杀人诛心,市政官已经面无血色了,他哪里敢应这样的话?是嫌自己活太久?
他一下站起来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双手手心朝上,是一种完全顺服的无害的姿态:“殿下,我绝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我是为国王陛下和您看管牧场的牧人,那牛羊是您们的,奶酪和麦酒也是您们的。”
云泽的手指敲击着扶手,手指上黄水晶的戒指一闪一闪,时间慢慢流逝,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市政官身上的汗几乎打湿了衣服,那边云泽终于开口了:“说得很好听,只是不知道以后做得如何。咱们绿云城对这种事是什么规矩,你就按什么规矩办,如果你做不好,多的是人想做。明白吗?”
市政官额头碰着地面:“明白,明白,殿下放心,我一定照规矩处理。”
“你先起来吧,今天我并不是来问罪的,否则你要回答的不会只是这一个问题。”
不会只是这这一个问题?市政官心都颤抖起来,拼命回忆自己还有什么把柄可能落在对方手上。
市政官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他坐得很小心,就坐了半边的屁股。
云泽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空白的半成品泥板,漫不经心地说:“来说说那个男人的事。既然开始了,总得尽善尽美,给它一个完整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