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2 / 2)

副指导员彭磊笑骂了他一声这日子没法过,非得当着他们两单身大老爷们面前秀恩爱。

周邦国也哈哈笑了起来,显然心情不错。

靳阳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低垂的眼里神色极其复杂,“你去吧!”

回到宿舍午休,靳阳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目光没有焦距。

“看你吃完饭回来,情绪就不高,怎么了”,孙佑为坐在床上,脱去一只鞋问道。

他是专门做连队思想工作的,所以对人情绪变化比较敏感。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点不好的事情。”

“家里又催婚了?”孙佑为笑道。

靳阳没说话,孙佑为就当他默认了。

“你年纪不小了,家里人催也是正常,别有太多不好的情绪。”

说起来,他倒是觉得靳阳一年前从战场上下来后,就变了很多,他们侦查连是在战场上临时抽调各部尖子兵组建的,那时候靳阳被调过来做连副,也才二十出头,兵龄刚满五年,很多人都不服他。

因为他爸是警备区司令,大家都说他是少爷兵下来镀金的,当时整个连队怨气很重。

他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靳阳时,就看到了他眼底的桀骜和骄傲,那时候他的刺是长在外头的。

他不屑去解释那些流言蜚语,而是在炮火和硝烟中证明了自己,一次一等功,两次二等功,每一场战斗都是拿命拼出来的,这才让连队里的那群刺头兵对他心悦诚服。

后来,老连长战死,靳阳在战场上临危受命,直接被任命连长继续作战,副连长的空缺也由当时战场上表现极其英勇的周邦国接替。

一场战争下来,他们连队减员一半,人人负伤。

战争最磨炼人的心智,从战场下来后,靳阳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和身上的刺,变得沉默寡言,像是藏了无数的心事。

他原本以为他是战争后遗症,很多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心理问题,后来又发现不全是。

靳阳闭紧了眼,让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中。

他茫然地走在黑暗中,无尽的黑暗看不到尽头,如同世界末日一般。忽然一束莹莹光辉亮起,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灯光的焦点处有一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姑娘翩翩起舞,像只引颈的白天鹅。

一切戛然而止,姑娘忽然看向他,笑得夺人心魄。

“靳阳”,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似乎两人的距离再不断靠近。

他觉得自己快碰到那只手,而后一切又归于虚无。

“靳阳,起来了”,孙佑为喊了一声。

睁开眼后,心底生出极大的失落感,让他觉得怅然若失,像是缺了一块。下意识地往军装的口袋上去掏。

却发现他连她唯一的一张照片都没了,他不由苦笑一声。

——

火车晚点四个多小时,第二天下午两点才慢慢驶进站,于胧又麻烦了旁边的小哥帮她把行李取了下来,跟随宋文芳出了车站。

省会城市的热闹绝不是一个县城能比的,于胧打量着八十年代的城市。

火车站外是一处交通的交汇点,三条道路在这里相交,三层高的灰扑扑的楼房上面挂了很多广告牌,火车站对面就是一处百货大楼。

出了车站后,他们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吉普车一路穿街走巷,从繁华地带而过,远远看去,一处军绿色的军营出现在眼前,大门前左右各站了岗哨,像是挺拔的杨树,目不斜视。

门后立了块石碑,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

从吉普车下来后,他们停在一栋白色建筑前面,等待着安排,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后,她才跟着出列。

“王指导,这是于胧,给你们舞蹈队招的新兵,挺厉害的一个小姑娘,你多培养培养”,宋文芳对另一个女人说道。

“于胧,这是舞蹈队的王青王指导,你以后就是她手底下的兵了,要听指挥,能服从命令,听明白了吗?”

“明白!”

宋文房点了点头,“王指导,你带于胧过去吧!让她尽快熟悉环境。”

今年舞蹈队就只招了于胧一个新兵,在王指导招呼后,于胧快速跟上了王指导。

王指导边走边和于胧简单介绍着舞蹈队的一些情况。

到练舞房后,王指导拍了两下手,在并不安静的练舞房里仍显突兀。

“同志们,先停一停,今年舞蹈队进新兵了,大家都认识一下。”

房间里,大家停止了手上腿上的动作,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大家穿着训练服,短衣短裤,十分清凉,有男有女,不过以女孩居多。

“于胧,给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王指导说道。

“大家好,我叫于胧,于是的于,朦胧的胧,今年十六岁,希望以后能和大家愉快相处”,于胧笑道。

“王指导,你们打哪又找了个这么好看的姑娘,我还以为好看的姑娘已经被你们搜罗进来了”,人群中,说话的人和其他人穿着不一样,他穿的是军装,而不是训练服。

“靳旭,就你油嘴滑舌,没正经”,靳旭旁边的高挑女孩翻了个白眼。

打眼望去,一群女孩里就数她最打眼,舞蹈队出了名的“一枝花。”

“新来的同志,给我们大家伙露两手呗,看看你水平怎么样”,一枝花道。

她看向于胧的时候,敌意很重,概因为女孩太漂亮了,弯弯的眉毛,眼睛的形状十分好看,不笑的时候像杏仁,笑起来又像一弯月牙,黑色的眼珠像是宝石一样镶嵌在杏仁里,黑白分明,不带一丝杂色。

鼻子秀挺,樱桃唇就真得像是樱桃一样,红得通透水嫩,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可以说这张脸,无一不精致。

这让“一枝花”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危机感,头一次让她觉得自己在团里地位会受动摇。

这让她心底又生出了一种想要毁灭的心情。

像她这种从小地方来的,专业水平应该不怎么样,应该说大部分刚进团的,专业水平都有限,所以她必须借此打压她的气焰,让人知道她“一枝花”的地位不是谁都能动摇的。

于胧看向一旁的王指挥。

王指挥道:“那你给大家露一手,我也看看你的水平。”

于胧点头道好,她把行李放在一边,脱掉外套,先舒展了身体,深呼了一口气,直接转起了挥鞭转,芭蕾中一个难度较高的动作。

稳稳落地后,于胧退后了几步,退到王指导身边。

“不错,难怪宋团长说你是个好苗子,年纪这么小,舞蹈就已经能兼具稳健和轻盈,不容易。刚刚你跳的那是芭蕾吧!”王指导夸赞道。

“嗯!是芭蕾的挥鞭腿。”

“靳旭,你跟后勤部的熟,你带着新同志跑一遍,帮她办好手续,再把生活用品领回来。”

“包在我身上”,靳旭敬了个不太正规的军礼,王指导笑骂了他一声没正形。

于胧走后,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着她。

——

靳旭出了门后就帮于胧把行李提了过去,于胧也没推辞。

“于胧同志,你可是一来就把我们文工团一枝花给得罪了。”靳旭轻啧了一声。

于胧疑惑道,“谁是一枝花?”

“就是那个要你露一手的女同志。”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她会不喜欢我”,她眼底满是不解。

靳旭又轻啧了一声,乡下来的姑娘就是单纯,这还要问为什么?

女孩不都是对比她漂亮的人怀着天生的敌意吗?

“总之以后一枝花要是欺负你了,你过来跟我说,我保护你”,靳旭拍了拍自己胸脯说道。

于胧脸上浮现出红晕,小声道:“谢谢。”

姑娘声音又娇又软,脸上还带着几分羞,靳旭觉得自己脚步都开始飘忽起来,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一份使命。

办完各种手续,靳旭又叮嘱了她团内的一些注意事项,直到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宿舍楼是灰白的三层建筑,于胧上了楼后,找到宿舍。

开门后,正对的是一扇窗户,四排床分列在窗户两边,一共八张床铺,中间则摆了四张桌子,上面放着各种生活用品。

从床铺的情况来看,下铺已经睡满了,上铺都是空的,这间宿舍应该住了四个人。

而上铺空余的床铺,也放了不少东西。

于胧挑了靠床的上铺,把上面的东西都移至旁边,然后把自己的东西甩在床上,拿着刚刚领回来的盆去楼道尽头打水,把床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这才把被子铺好。

在她收拾的空档,宿舍进来了一个人,这人面相颇有些阴郁,瞅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拿了件东西就出去了。

等她打扫完毕后,宿舍又进来三个人,让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靳旭之前跟她说过的“一枝花”周莎莎。

“一枝花”脸部圆润,峨眉大眼,眉眼间带着几分傲慢。

“谁让你动我东西的,我准你睡我上铺吗?灰全落我床上,农村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说话的是周莎莎旁边的人,她刚刚听有人叫她胡悦,脸长,单眼皮,眼睛像枣核儿,眼距窄,看着有些刻薄。

说话也刻薄。

“主席前头说谁赢得了农民,谁就赢得了新中国,到你嘴里就成农村来的上不了台面。啧,当了几天城里人,就忘了自己叫谁了,一副走.资派嘴脸,社会主义的毒瘤,贱不贱啦!”

于胧还特意在床上跳了跳。

这年月被说走.资派是非常严重的政治问题,哪怕已经改革开放,但部队算是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封闭的环境,对这方面仍然很敏感,谁也不愿意背上走资派的名头。

“你说谁是走.资派呢!你再乱讲信不信我撕了你”,胡悦怒瞪着于胧,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难道不是你先瞧不起农民,你要有胆咱们就去王指导那里对峙,看你是不是走.资派”,于胧轻呵了一声。

“我什么时候瞧不起农民了?”

“你刚不是还说农村来的上不了台面,难道是我记错了。”

“你胡说,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胡悦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周莎莎则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胡悦是个好同志,你刚刚那话也太过分了,我是这个寝室的寝室长,你既然来了我们寝室,就要守我们寝室的规矩……”

于胧轻啧了一声,刚刚她被骂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出来主持公道,现在倒跳出来数落她的不是了。

于胧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碧池!”

“你说什么?”周莎莎声音一顿。

“说你像莲花一样清新不做作。”她呵呵笑了起来。

周莎莎觉得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因此脸忍不住黑了下来,胡悦气愤地踹了一脚地上的铁盆,反倒弄了自己一身的水,把地上也弄得湿漉漉的。

“原来这就是好同志啊!”于胧把‘好同志’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第一晚,于胧在磕磕绊绊中度过了,她基本也了解了自己寝室的情况。

周莎莎,胡悦,还有一个基本没什么存在感的李染是一个小团体,这个小团体以周莎莎为首,胡悦很多时候都冲当打手的角色,而李染纯粹就是增加气势的。

还有一个她最开始见到的那个气质比较阴郁的女孩叫康小楠,被这三人孤立,一向独来独往,她想她知道康小楠被孤立的一部分原因,她脸长得有几分狐媚相,性格又阴郁,所以很不讨人喜欢。

于胧初来乍到,从三人团对她的态度来看,就注定她们是要站在对立面的,1对3的话,明显她会很吃亏。

别看她之前口头上占了几分上风,但真正撕逼的话,明显她会处于弱势方。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先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然后从敌人内部进行分化瓦解,这是于胧为今后的宿舍生活确定的基本方针。

第二天,起床铃声响起,于胧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洗漱过后。

“康小楠,我不熟悉训练场怎么走,可以和你一起走吗?”于胧道。

康小楠看了她一眼,扭头没有说话。

胡悦嗤笑了一声,“康小楠这种天煞孤星,竟然还有人敢跟她做朋友,太好笑了哈哈!还有某些人热脸贴别人冷屁股,贱不贱啦!”

“那也总比某只跟在人后面一天到晚乱吠的狗好。”于胧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你说谁是狗呢!”胡悦对她怒目而视。

“谁应就是谁呗!”

“胡悦,早训快迟到了,跟这种没素质的人有什么好吵的”,周莎莎把梳子啪得一下放在了桌上。

“康小楠,我在外面等你”,于胧看了周莎莎一眼,然后出了宿舍。

康小楠低着头,手却紧紧抓着自己的大腿,显然心情不大平静。

站在外面,她感受到了熟悉的配方,大学跟室友撕逼的日子又回来了。

不一会,康小楠从宿舍里慢慢走了出来,于胧道:“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对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于胧则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小楠,你是哪里的人啊!”于胧套近乎道。

到训练场的时候,于胧已经能让康小楠从最开始的沉默寡言,到开口说话了,也算是关系的一大进步。

早上比较简单的训练结束后,于胧又拉着康小楠一起去了食堂。

于胧在食堂碰到了张秀儿,她跟室友一起有说有笑的,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

从窗口打了早餐,早餐是两个红糖馒头和一碗粥。

胡悦捅了下周莎莎,看到走过来的于胧,露出了一个颇为阴险的笑容。

周莎莎也笑了,她低头喝了口粥,什么都没说,而坐在他们对面的李染基本像个死人似的。

她知道,但凡胡悦这副动作的时候,就代表她要整人了,为了不被整,李染只能选择听话,什么也不说。

在于胧快要走到近前的时候,胡悦忽然伸出了一只脚。于胧被绊了一下,粥却往旁边撒了过去。

“啊……”尖利的女声大叫了起来。

刚打的粥滚烫的,粥飞出去后直接往胡悦身上飞去,她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推了于胧一把。

啪嗒一声,铁质饭盒落在地上,几个馒头向前滚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字更新,三章合为一章。

靳旭:新来的姑娘实在太淳朴了。

于胧:呵呵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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