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耳熟,这个声音, 她前世听过太多次, 这是重生之后, 第一次再听到他的声音。
三春缓缓转过身去,微微抬起头,在街灯的照耀下看清了那张脸,跨越千年的时光,从前世来到今生, 金色的瞳孔不似儿时灵动,俊朗的眉峰稍稍蹙起,喜悦显山露水。
紧张的身躯一下子软下去,一时间泪水盈满了眼眶, 清丽的眼尾泛上微红, 三春委屈地抽泣起来, “你干什么呀?我都快被吓死了,我还以为有人要抓我, 要把我吃掉……”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男人的胸膛。
本想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道变成了惊吓,男人愧疚不已,抬手摸摸她的头, 反省道:“哥哥错了,小妹再打两下吧。”
闻言,三春撅起嘴来,扶在他肩膀上的手掌象征性地又敲了两下, 暂时平复了心情,小声啜泣着,问道:“大哥,你怎么来冥界了?在妖界做官,不忙吗?”
“前两天还挺忙,收到你的信后就不忙了。”
“我没有给你寄信啊。”倒是给小白寄了一封,也不知道送到没有。
“是任焰寄给我的,说你们现在在冥界,过两天回去,然后我等了两天,你们没有回去,所以我来了。”
人流密集涌向河岸,忘川在视线中露出一角,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对面零星盛开几朵鲜红的彼岸花。季青临将三春半抱在怀里,护着她不被鬼魂们挤到。
身侧是微微的压迫感,季青临他,长得太高了,比任焰都要高一头,三春更是不到他的肩膀,半举着糖葫芦,也没空吃。想到身边这人是大哥,压迫感也变成了安全感,三春和缓了心情,跟着大哥的脚步往前走。
月亮已经升到半空,夜幕被照成银灰色,天上的灯河逐渐落下,仿佛燃烧的花朵在空中盛开,它们烧在花蕊中,火光被映成五彩斑斓,飘摇如花雨,落在忘川上,稳稳当当随水漂下。
河岸上三两结对的魂魄鬼火,找到合适的地方席地而坐,不一会,河岸两边满满当当坐满了人。三春还在后头人群里,没能挤到前头来。
柔光照亮了忘川,河面上落满了花灯,微风一吹,花灯旋转着落到河岸上,人们伸手就可以接到一朵属于自己的花灯。
接到花灯回家供养,来自人界的烟火可保日子平安顺心。
奈何桥上,孟婆婆独占整条桥,搬着小板凳守着她的清汤摊子,一旁是仰头接花灯的小鬼王,紧跟着他的专属保镖医圣大人。
光芒越来越近,小鬼王的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忽然一阵作恶的风吹过来,花灯立即歪了方向落到桥下去了,司无尘没好气的看着吹风的罪魁祸首,分明是个成熟的大人却像个孩子一样,吹着口哨,佯装无辜。
“任焰——你脑子有问题嘛!”小鬼王怒吼着蹬腿踢他的小腿肚,被他一个侧身闪开。
小娃娃恼羞成怒的样子像极了弹性极佳的糯米团子,小脸鼓成包子,打人都没有力度,任焰觉得有趣,终于扳回一成。
天性不对付,两人你追我赶,在奈何桥上来来回回,逐渐晋升成肢体冲突,司无尘放出鬼咒,任焰轻易挡下,又飞出弯刃逐月,钩破了司无尘的袖摆,战况进一步升级。年迈的孟婆婆搬着小板凳靠在桥边,眯着小眼睛看两人“玩闹嬉戏”,只用一只手护着摊子,上面有她接到的一朵花灯。
忽然任焰收了手,司无尘的鬼咒拍在他的腿上,麻了一会便不再反应,司无尘抬头看他,任焰正望着远处。
河岸边缘,人群之中,三春骑在一个人的脖子上,一手按在那人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欢喜的接住了一朵落下的花靛青色灯,脸上绽放着笑容,比起平日的温柔更多了几许欢喜。
司无尘觉得惊奇,在冥界,能让姐姐如此信赖的是什么人?疑惑着就要走过去,衣领又被任焰捉住。
“别去。”
“为什么,姐姐在冥界还有熟人吗?万一是坏人怎么办!”司无尘甩开任焰的手。
“那是……”任焰一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季青临是三春的大哥,他的师伯,这当然好说,只怕小鬼王知道后会对他蹬鼻子上脸,何况他这脸皮叫师父为姐姐,任焰自然害怕他会让他叫一声“师叔”,不管从哪方解释,都是他的辈分最小,吃了年纪轻的亏。
“总之你不要过去打扰人家,跟他比,你就是个弟弟。”
这是什么奇怪比喻,司无尘疑惑的看着任焰,任焰伸手把他拽到桥中间,这才休战,开始接花灯。
“哥哥你看!”三春欢喜地把花灯放在季青临眼前。
身上的重量十分轻盈,季青临扛着她走到前头河岸,接到花灯的鬼魂们陆续回到街市上,后头不断涌上来新的人们接花灯。
走到一片空地,两人席地坐下,季青临脱下外衣盖在三春的腿上,她穿的单薄,坐下来裙下便露出腿形,盖上外衣还暖一些。三春挪挪屁股,坐到大哥身边。
把花灯放在腿上,三春接过大哥手上的糖葫芦,喂他吃一个,自己吃一个,一串糖葫芦终于被消灭了。
耳边是沉稳的流水声,不似山泉叮咚欢快,也不像瀑布气势磅礴,忘川像是一个老者,看尽了人世悲欢,流遍冥界,低声吟唱。
身在河边,三春有感而发,“听说喝了忘川水就可以忘前世的悲苦爱恨,是不是忘却前尘,才能活得安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