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情,他做起来最顺了,权当先练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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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虞夷之前,方征想了很多方案,来安全又效率地运送子锋。最后他选择了奇肱人制作的“飞车”。当然,这次他彻底检查过,不会像上次有炸.药藏在里面了。
三图被方征留下来,继续设计农用机械推广方案。派了个奇肱族机灵的小伙子给方征“驾驶”。
在出行前一天,方征要考虑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他离开这段时间,谁来“代理”他进行最终决策。这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他优化过的制度方案,让很多问题的优先等级都有循例。一切围绕民生为核心。做出选择很简单。但这个时代没有人工智能和机械,所以方征需要个活人来执行步骤。当然,是在九尾的监督下,
就算是这样简单的事情,祖姜那群被关押的失败者也俨然不够格,方征本来想在流云的女儿们中间找一个,但她们的条件想要释放母亲。方征去看过,流云已经时日无多,就答应了这个请求。但继续考察下去,又觉得不太合适,这个想法就搁置了。
此外,方征还提拔了一个人,当时留在奇肱族里养病的巴甸战奴焦,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了。方征看他脑筋灵活,试着让焦打打杂,做起来还颇有效率。
没多久,方征听说流云病逝了,他下令以隆重规格安葬。但也抱着几分怀疑,果然没多久,方征就推测出来,居然是焦送去了掺毒的食物,提前结束了流云苟延残喘的生命。还好她的女儿们都不知道,以为母亲是病情恶化。
这个小奴隶供认不讳,但他的理由让方征脊背发寒:“您想提拔流云的女儿们,可如果她们的母亲还在世,她们一定会把母亲推上那个位置。流云对祖姜非常忠诚,很可能会报复您。”
“谁给你的权力这样做。”方征已经学会了用平淡的语气释放不可行的信号,越是平静,就越是愤怒与危险。
“我只是想替您分忧。如果提前告诉您,您那么仁慈,肯定不会答应。但流云不死必成大患。”焦说。
眼界、行动力还有心志,这个焦,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方征眼神如针地盯着他,慢慢道:“你曾经,为了讨好子锋,试图加害我。”
焦道:“可您不计前嫌救了我。那时候我就知道,该替谁做事了。”
方征道:“想要替我做事,你要先明白一点,权力是关在笼子里的。流云的事必须要惩罚。你自己选吧,一是离开这里,我可能会在路上追杀你。二是砍了自己一只手,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焦拔.出刀,望着方征,“砍掉一只手,挺值。”
如果用后世的案例来类比,这个焦是以杀掉流云作为“毛遂自荐”的机会。虽然代价是一只手,但换得了从此方征的任用,不再只是打打杂跑跑腿。
方征来回渡步,最后他觉得,这是个检测制度和人治结合效果的机会。方征不认同焦手段的酷烈。但不得不说作为执行人选,对方眼光狠辣,行动力十足。再没有更合适的。
至于人品……方征不会把关键押在“信任”两个字上面。
方征留下的那套制度方案,在华族小部落里运转得不错。但祖姜那么庞大,必须有一个中枢。是否能真正把代理人的权力“关在笼子里”,又能有条不紊地保证生产,成为方征离开这十来天,要考察的重要问题。而焦就是他最好的试验人选。
启程的前一天晚上,方征来到子锋休养的房间里。
子锋依然闭着眼睛,他心口匕首的那两条小蜥蜴也盘着在熟睡。自从给子锋分泌唾沫涎液以来,它们两只昏睡的时间就很多。
方征叫人端进来几个巨大的盛水陶罐和巨大木盆,给子锋梳洗整理。
他先给子锋洗头。子锋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下,乱糟糟的。方征还记得第一次被子锋抱着睡觉时,自己憎恨想咬死他,结果只咬了一嘴的毛发。
方征的手梳理过他的头发,让清水和祖姜这边名叫“皂花”磨成的汁水一起浸透他的头发,然后搓揉清洗。这些事情方征从不假手于人。
然后,方征又替子锋修剪了手脚指甲,他做得非常细致。子锋这心口插刀的可怜模样每每看得方征难受。他一边替子锋擦脸,一边伸手解开他的衣襟,准备给他盥身。
子锋身上的衣物已经换洗过几次,方征从祖姜国库里给他找了一套轻软贴身的丝绸穿着。柔滑的衣料从身躯上滑落,露出子锋那精实的身躯流线和饱满的成块腹肌。他的左胸膛上插着的刀匕首,周围都已经结痂。
刀口和身体接缝的地方浸着小蜥蜴的黄涎,凝固似膏。刀柄和皮肤相连的地方也没有流血,堵得严严实实,就像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一块铁。
方征把头小心翼翼贴到子锋右边没有受伤的胸膛上,能听到另一边很微弱的心脏依然在起搏的声音。方征想到每震动一下都有匕首绞在里面,那该有多痛啊,小风,我宁愿你先别醒来。
方征不知不觉流出两行眼泪滴到子锋身体上,他连忙用布绵拭去,一边把子锋小心抱起来抬到木盆里。这是祖姜一种叫“嘉木”的树所做的。树干可以长到几人合抱粗,砍下来的树桩掏成浴桶形状。
热水只淹到子锋腰部。不会接触伤口。据说浸泡热水能有助于血液循环,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子锋好过一些。
方征仔细地替子锋擦拭着身上没有受伤的皮肤。不知不觉靠近子锋被水温暖变软的身躯,把头搁在他的肩上,靠着子锋没有受伤的那一侧。
这段时间方征也累坏了,他竟然睡着了一小会儿。热水氤氲中方征醒来时发现自己搂着子锋。这也是方征不愿意让别人来服侍子锋的私心。
但忽然间,方征惊讶地发现,子锋没有知觉的身体,居然……
“小风!?”方征颤抖问,他心里忐忑,既希望子锋醒来,又害怕这时醒来太疼。
子锋起反应的地方,是……
方征小心翼翼,面红耳赤地等了一会儿。子锋并没有睁开眼睛,但他身躯起伏幅度稍微大了些,手指微微屈伸着,额头浸出汗珠。
那两只小金蜥蜴也醒了过来,它们平时从来不吃东西,方征也不知道要靠什么养,它们似乎喝喝风就行了,居然还长大一点点。
方征看着扭来扭曲的两条并封小蜥蜴,脸红着诘问道:“你们这两只小蛇,是不是涎液里又有那种东西了?你们就不能分泌点正常的好东西吗?”
小冰和小火滋滋地吐着舌头,似乎在抗议方征把它们叫做“蛇”,真奇怪,方征明明是听不懂动物语言的,却觉得它们好似在看热闹不嫌事大般说:
“才不是我们的问题,明明是你……”
方征猛地摇头,小金蜥蜴怎么可能说这种事,是自己又堕落了。
方征想安抚子锋让他平静,至少不要现在醒来。他颤抖地伸出手去抚摸子锋。想到子锋遭受的痛苦,心如刀绞般抱住子锋的身体。
到底该如何,才能治愈子锋身上这道伤口。方征自以为有颗坚固的心。可是一想到这个模样的子锋,他就像是婴儿,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这令他软弱、自我厌弃、浑身都是软弱的无力感。他贪恋地抱着子锋的身躯,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似乎这才能让他软弱的部分有个支点。
方征茫然又刺痛地想,我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你了?
又或许,这种感情,比喜欢还要稍微深刻一点。那是方征内心从来没有被开发过的部分,就像一片长满蓢花(蒲公英)的柔软草地,风一吹就漫天白絮。
他把耳朵贴在子锋没有受伤的心口,听到咚咚的跳动声,那是子锋还好好活着的有力证明,他确认了这一点,心中涌动着疲惫后的满足与平静。
在巨大的浪涌退潮间,方征什么都不愿意想,什么都不想管。只希望子锋能好起来,带着自己到一个平静没有战乱的地方。这是方征第一次产生和他少年爱人远遁天涯海角的念头。可那就像是海市蜃楼的梦境。这个时代天地皆为熔炉,哪里会有安宁美好的田园生活条件呢?
方征终于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从此之后,他心中某处将永远敞开、永远孱弱与永远柔软,白天黑夜,睁眼闭眼,都不会有停息。
方征所不知道的是,子锋身躯微微颤抖着,他虽然不能醒来应答,也不能回应方征的搂抱,可是他感受得到这一切。
他感受得到,征哥哥小心翼翼照顾他,替他清理头发、指甲和擦身。
他感受得到,征哥哥极尽温柔地照顾他,对待自己孩子般细致。
子锋并非一无所知,心脏上插着把刀又如何呢,这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他想要从今往后都有方征如此的对待。征哥哥一定也很爱他吧,否则怎么会为他做这些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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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抱着子锋坐上奇肱人的飞车启程,十几头五彩鸟扑扇着翅膀升空。这架飞车下面有火筒作为动力,据说三天就能飞到虞夷境内。
地面上另外三支打听金鸾、斟寻和前巫长下落的小分队也同时出动。她们人很少,骑着祖姜的大狐狸,轻盈地跃下高山和峡谷。
方征给华族部落传讯息,现在应该差不多到了,二铜牙会带着小獬廌出发,和他们在虞夷边界汇合,去东边寻找它那只失落多年的獬廌长辈。
白雪皑皑的昆仑山间,飞车行驶在云层里,把瑶城渐渐甩在身后。前方是翻涌的云海,飞车不断避让过一些高大的山体,无论是云海下方还是两侧经过的山巅,都看不清全貌,就像是未知的前路和远方。
没关系,我会看见的,方征凝望着东边,飞出云层,飞过山岗,再行驶几日,就可以进入虞夷国境,看到那棵高大的建木树。建木树在虞夷的最东岸,据说毗邻东边的大海。
传说,昆仑的龙巢空穴的成因,是因为上古时代的花隐与龙游。而曾经的巨龙顺着自西向东的滚滚大江,游入了苍茫的大海。
——第三卷完
锁改,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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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肱族的飞车在离开昆仑主峰片区后,选择了绕行更北的方向。远离夏渚的空域。虞夷并不和祖姜接壤。虞夷在最东边,祖姜在最西边,它们中间是强大的夏渚。夏渚在驯兽方面虽不如祖姜和虞夷有某种典型的制空动物,但飞獾和铠役两大军团一向低调又强悍,并没有人知道他们实力底线到底在哪里。方征不愿多生事端,让飞车尽量选在云层高处、远离人烟的区域行驶。
祖姜东边的门户和夏渚接壤,那里被祖姜人称为“秾关”,就是险峻山谷的意思。祖姜一向严加把守。因背靠天险、易守难攻,看守人马也不算多。即便这次祖姜震动得几乎瘫痪,但守卫关隘的人也延迟了好久才收到消息——伴随着方征接管的控制,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对于这些长年累月驻守在不见人烟的地界上的士兵来说,谁坐在那位置上都一辈子见不到,只要给他们吃饱饭、按时送来装备、更换武器不受影响就行了。
方征这次以男人身份取代了她们的大国主,还宣布废除了奴隶等第。最偏远的地方的人的精神也受到了冲击。不过,在方征第一时间雷厉风行的控制下,这冲击最多也只是化为几句嘴上功夫,她们还很高兴“南边的路被打通了,有机会去那边轮值,挨饿的时候变少了”。
至于破坏了所谓的文化、传统、法规……在这朝不保夕原始时代,大部分人是不会为捍卫这种东西付出性命的。方征暗自庆幸,要是自己是穿越到封建文化发达的时代,推翻一个政权后要迎接的,势必有一大批复国之志不熄灭的乱党。
秾关既然没有出任何乱子,夏渚就没有趁机占到一丝一毫便宜。
方征这次去虞夷的路上,还带上那位虞夷副使,解开了方征之前推测的很多谜团、也给方征描绘了虞夷许多风土人情,为他们潜入做准备。
当初方征在三苗墓里听说虞夷王子唐亥和罪人仆牛的故事后,就一直在琢磨着虞夷的历史沿革。虞夷的开国君主是大禹的臣子伯益,也是他预备要禅让的人选,有极佳的操控猛兽的技能。曾经担任过舜和禹麾下负责管理山泽猛兽的职官(这个职官在古书上叫做“虞”)。
《尚书》里记载的“益干启位、启杀之”,说的就是是大禹本来要禅让给益,但大臣们纷纷“朝启”(拥戴夏启),于是益不甘心,干涉了启的继位,被启杀死的往事。
然而在这个山海时空里,益并没有死,反而分裂成立了和启分庭抗礼的国家,延续了几十年。不过方征一想,上古时代到夏朝,时间线下限四百年,上限一千年。有限文字记载寥寥,《山海经》里以神话的面貌出现、《尚书》只言片语,经历过不知涂抹几何,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过那样一个国家呢?
毕竟在这山海时代,有十万人都算是个“大国”了。但在后世,十万人还不够一个县的人数。各地的文字记录又完全不一样,历史上还有那么多次典籍被焚烧毁坏的流变,一个部族覆灭,留不下一个字在史书上,实在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数十万人在方征看来人真的很少,祖姜就差不多这个数目,虞夷稍多,有大约十五万人。但离后世灿烂的庞大朝代实在差得远。夏渚人口和虞夷差不多。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线,“夏朝”会拥有超过一百万的人口。但方征既然穿越了过来,他不知道历史时间线会发生什么变化,“夏渚”到底能不能顺利发展成庞大的“夏朝”也成为了谜题。
而所谓的制度、文明,方征思考着,如果按社会学上数据来统计,人口要达到一百万以上,才具有最基本的文明土壤。在这个数字之前,意味着人的主要精力还是和自然、疾病、饥饿、贫寒做斗争,过着挣扎在温饱线的生活。社会聚落的属性只是为了抵抗天灾困难。
想到这里,方征又不由得唾弃祖姜那群贪婪短视的贵族,照她们那种折腾下去,祖姜这数十万人,很快就要化整为零,分裂成一盘散沙,一只脚跨在奴隶制度门槛上,又会倒退回更原始古老的社会,搞不好就跟地下退化的玉民人似的。
至于虞夷的人口增长情况,听那个使者介绍说,虞夷的奴隶主,至少有三四个女奴专门负责生孩子。大的奴隶主最多的可以拥有十几个女奴生育。
“那他会有很多孩子啊。”方征感慨道。
但虞夷使者说,其实很难说。因为婴儿成活率太低了。方征一听就明白过来,这个时代没有疫苗和药物。即便到了后世接近十八世纪,婴儿成活率也不容乐观。更不要说上古时代资源那么有限、对疾病所知又那么少。
“我们虞夷现在的国君有八十九位女奴,生过几百个孩子,活到二十岁以上的王子只有四位。”
二十岁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算是生命一大半了,方征被这种折损数字骇得说不出话。虞夷国君也没有立什么“王后”,再是精心照顾和崇高地位,生下来的孩子都可能夭折,提高生育机器的地位对于虞夷国君来说毫无用处。
方征也明白了,为什么上古三代的贤君那么喜欢禅让,因为继承人实在太难培养出来。
方征又一想,怎么祖姜的女人们倒是养得出来?或许是昆仑山上海拔高,不适宜很多细菌蔓延?她们的体质适应了比较艰苦的地理条件,生下来的孩子免疫力要强一些?
“禺强营的孩子,挺过了小时候那一波病,已经很难得了。”虞夷使者给方征讲述道,“健康的孩子都很宝贵,但禺强营还要再进行残酷的训练选拔,三千人中最后只剩下一百来人。子锋大人又是其中拔尖的,您可以体会一下到底有多宝贵。”
方征忽然道:“你们虞夷,也是继承制?”
虞夷使者苦笑道:“是。当年开国的伯益帝君,大概是受了启君的刺激,加上种种顾虑,最后也放弃了禅让制度,选择了继承人制度。但事实上,帝君的后代们很难保证无病无灾活到最后。就算活得够长,也……”
方征忽然明白了,“也不如禺强营经历残酷训练选拔.出来的顶尖战士强悍。”
虞夷使者没有说话,方征又问:“子锋穿着白袍子,为什么他既能习武又能学文?”
虞夷使者道:“因为子锋大人是羿君的关门弟子,您知道羿君这辈分吧……他是姚虞帝、崇禹帝的臣子,伯益帝君和启君都要敬他三分,现在虞夷的国君,是伯益帝君的孙辈。当初,十巫中有一位巫长就主动去教授子锋大人药石知识、另一位巫长则教子锋大人决讼的知识,他就披上了白袍子。巫长还说子锋大人小时候在首铜山得到了鸾鸟的祝福,若不是子锋大人训练繁忙,所有巫长恐怕都想教一教他呢。”
方征摇头道:“怪不得你们国君……”
一个威名赫赫、立下累累战功的少年英雄,一.夜之间被迫害下狱,差点横死,原来是国君早有忌惮之心。
“巫长们对你们国君没有施加任何影响吗?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子锋……”方征忍不住问。
“他们以前一直护着子锋大人。”那虞夷使者道,“所以国君也没动手。但自从夏渚使者密报了那个……”虞夷使者压低声音,咽了口唾沫,“花与龙。我们的十巫也不敢护着子锋大人了。”
方征眼中一寒,那国君搞不好还窃喜这个名正言顺搞掉子锋的机会。不过这也让他看到了虞夷的政治体系的制衡点——继承人制度实施起来并不稳固,十巫所代表的神权和国君世俗权力互为犄角。这是潜入虞夷后行事的重要情报之一。
方征漫无边际想:如果虞夷继承了上古贤君的禅让制度,那么既有世俗战斗力量,也代表着神权光芒的子锋,想必会成为禅让的人选吧。但虞夷选择走了另一条道路。方征摇头心想,人口数目还不到二十万的国力培养血亲继承人,就跟个大型家族企业似的,几代之后就容易衰弱。后世的封建朝代能维系几百年,那是因为人口规模超过了一定数量,又有成套的文明规范体系的缘故。现在虞夷还做不到。
飞车行驶了三天,绕过了夏渚,靠近了虞夷国境,他们从这里开始走地面。因为虞夷四境有鸾鸟守护,天空反倒更危险。那个奇肱族人按方征的吩咐,把飞车藏在边境某个山洞里等候。
方征按照之前的计划,在虞夷西方边境线上等待二铜牙带獬廌前来汇合。虞夷使者凭借司空赋予的权限,带着方征和子锋潜入了一个小村中,装作是执行“秘密任务”,获得了一个空仓库当做落脚点。
村落是后世才出现的概念,这个地方其实只是边境军团的补给所,看守仓库,种地种菜,堆放采集上缴的铜矿石。
那个使者介绍,虞夷除了国都饶沃之外,还划分了六个“塞”,相当于后世的城池。这里是西边叫做“大汾”塞的边缘。地形复杂,西边和夏渚接壤,以丘陵湖泊为主。村落种植粟和麻,也捕食鱼类。这里气候潮湿,毒虫遍生。
这里的人不认识子锋的脸,只认识虞夷使者携带的铜劵。他们不清楚官职地位,反正对他们来说都是一辈子够不到的大人物。每日还会主动送来三餐,只希望“执行任务”与“养伤的大人”不会嫌弃。
方征不能用现代眼光来评价这些吃食,他们的确尽力了,鱼放在铜锅里煮烂,甚至加了这里特有的“蓼”,吃起来有点像辣椒的味道。但没有油、没有盐的食物,吃起来真不能好到哪里去。不过在这个时代,有热乎乎的肉吃,已经是很幸福的生活了吧。
方征一边细心地剔出那鱼肉里的刺,有点像后世的鲫鱼,虽然鲜美,但刺实在多。好不容易才剔完指甲盖的一小块。方征轻轻扳开子锋的嘴,给他喂进去,再给他喂一口汤咽下去。这剔鱼刺的功夫足够他自己吃几顿饭。
那个虞夷使者已经躲得很远了。这些天在奇肱人的飞车上,方征照顾子锋进食喝水那事无巨细的模样,令他受到了各种打开新世界的冲击。
子锋虽然吃得不多,但他既然还吊着口气,就有新陈代谢的需求,所以食水必维持。但进食又须小心,毕竟那伤势牵连了心脏器官。有的时候太坚硬的食材,方征都给子锋弄碎捣成糊状喂,跟照顾个巨大的婴儿差不多了。
有的时候,那两只小金蜥蜴也吃几口子锋的食物,不过似乎只为了尝尝味道,然后又绕在子锋心口上睡着了。方征轻轻托起子锋的头,抱在怀里,自言自语地跟他说话。
“我们到虞夷了。不知道你来过大汾塞没有,鲫鱼食材不错,以后用油来炸再撒盐,味道一定不错,到时候做给你吃。”
“这种调味的‘蓼’是不是辣椒的祖宗啊,我要带一些种子回去琢磨。要是有了辣椒,就能做更多好吃的了。你一定要尝。”
“我那几块地也不知道怎样了,这里的粟,跟我那几丛狗尾巴草长得一模一样,希望今年多收一点……”
“小风,我发现,人的想法真奇怪。之前我总想着来虞夷看建木,但现在我真的走到这里,又很想回去青龙岭山谷里,守着我那一亩地了……”方征轻轻抚了抚子锋安详又英俊的面孔,叹了口气,喃喃说出他以为无人听到的心声,“但后来我又想,如果,不跟你在一起,我就哪里都不想去了。”
子锋的手指微微动弹,但幅度太小,方征没有注意到。
方征想到了失明那段时间的感受。在刚失明的那些日夜,他只能依赖子锋。有时候要被他背着走,有时候要就着他的手吃东西,更别提晚上总是被他搂抱着埋在怀里入睡。
方征曾一度讨厌必须依赖别人的自己,但内心对连风彻底敞开的信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所以现在反过来照顾子锋,方征亦是全心全意地妥帖。他的心中盛满着从未对第二个人释放过的柔情。他小心翼翼躺下,靠进子锋没有受伤的那半侧身躯,搂住他闭上眼睛。
方征内心也在一点一点改变,那些愤世嫉俗的尖刺正在消融,但那并没有削弱他。学会了喜欢一个人,就有了一处归巢。新增的后盾像流水蜿蜒环绕着方征,心变得柔软,同时变得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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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耳目可以听到很远响动,所以即便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个小谷仓里,每次虞夷使者来找他汇报时,总会被方征惊吓到。
“这附近有多少矿山?为什么他们每天都在入矿?半夜都不停?”方征问那个虞夷使者。。
虞夷使者心中嘀咕,这里离入矿的储地那么远,方征一整天都不离开小仓,他怎么会知道?他压下疑惑老实回答道:
“有三座。共有一百人负责入矿,他们分成三轮,所以半夜也有声音。”
这种矿石只是最粗的原料,需要经过许多次提炼才能获得纯度比较好的矿石。小地方会进行第一道提炼,但只是毫无技巧地用火来煅烧,把大石头烧裂开。然后再择捡一批原石送到大汾塞中,那里会有巨大的石窑,把原石加工成精度稍高的铜块。然后才送到饶沃去,汇入国都巨大铜风炉的心脏。
方征通过声音估算,每天粗加工一吨的原石,也不知道成品率能不能有百分之一。
虞夷的铜兵器锻造,就是靠这些不计其数的废石山堆积出来的。
方征问:“那监督呢?谁负责把这里的原石运到要塞里去?”
“是这个补给屯供给的军队总长,一个月送一次。”
虞夷的计时已经有了“月历”。他们的天文地理相对发达,贯穿国境的河分为“五水”,国境的湖泊分为“七薮”(薮就是湖泽的意思)。此外,包括首铜山在内“四岳”成为他们典型地标——西之太岐、南之王稽、中之首铜、东之孟泰。北边没有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湖沼地,虞夷人管它叫玄泽。
根据地域,虞夷划分了十七个军团辖区。方征他们是从西边潜入的,在太岐山附近。这里的军团就叫做太岐军。
如果方征想要去首铜山,无论走哪条路,都必须通过太岐军的封锁线。那只是第一道防线,之后要通过云梦薮、阳纡薮、淮水的三个军团的防区,在那之后,才进入首铜山区域,那里军团防守得最严,更不要说虞夷尖兵禺强营的训练大本营就在那里。
这天,一只“鹦鹮”飞来找方征。这其实就是后世鹦鹉的祖宗。它身形小巧,青羽赤喙,有像人的小舌头。当然现在它们还没进化出说人话的能力,但自从第一只鹦鹮被华族山谷里的铃铛网粘住后,方征就开始叫人训练这种小鸟来传讯息。
这只小鸟脚上绑着个贝壳,里面有几道刻痕和数字,这是最简单的传讯方法。数字是方征教给华族人的。贝壳上的刻痕代表数量,这是二铜牙传来的消息,三道刻痕代表他带着两只小獬廌共三个活口,后面的数字9代表他们启程已经九天。结合着小鸟飞信的时间,他们应该离得不远了。
方征每天派虞夷使者出去打探消息,这天叫他找个方便观察的高岗,好接应二铜牙他们。
那虞夷使者道:“矿山背面开采完的废弃石窟,不会有人去那里,也足够高。”
方征点头,似自言自语般道:“那我明天早些把子锋运上去。”
虞夷使者适时建议道:“要不我帮您守着子锋大人?我是说,那上面的路挺不好走的……”
方征眉头一拧,那虞夷使者大气不敢喘,方征沉默了片刻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好啊,那就拜托你了,要好好照顾他。”
“那自然。子锋大人是我们敬仰的少年英雄嘛。”那虞夷使者松了一口般道。
第二天早晨,虞夷使者早早来和方征交接。方征叮嘱了几句要如何给子锋喂食,就离开了谷仓。
听着方征脚步声逐渐消失在矿山方向。那虞夷使者迅速“撮叶吹”,招来了一只灰白色的小狸猫,在它腿脚上绑了片叶子,驱使它离开了谷仓。
又过了大约半天时间,一队人马踏破了这小补给屯的宁静。他们骑在训练有素的高大马匹背上,为首的人骑着战熊和驰狼。
那虞夷使者听着外面蹄声、低嚎声和训练有素的整备声,面上露出喜色。他走到子锋床边,正准备抬起子锋的身躯,忽然背后被一柄冰寒的剑限住,方征的声音冷冷在他耳边响起,冻住了他即将伸向子锋的手:
“这就是你打的算盘呵?”方征用重华剑迫使他转过身子面对着谷仓外人马的方向,低声问:“把子锋送给这队人?他们是谁?”方征的声音冰冷又危险,“你不回答就死在这里,我亲自去问。”那剑锋利的部分往他腰上更深地按了按。
虞夷使者吓得魂不守舍,哆嗦:“你你你你没走?为什么?为什么我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