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燃不愿意承认。
他甚至很难意识到自己在逃避。他从来都不往这个方向想,好像只要不去想它,被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担忧就不存在。
那些顾虑和忌惮,他自己不愿意触及,更不想被别人发现。连最要好的朋友都很难与之倾诉。
“你别跟他乱说话啊。”
甚而他郑重地嘱咐岑意,“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又不图什么。当朋友就很开心了——”
话还没说完,他肩膀传来沉闷的疼痛。没有反应的空档,眨眼间便转移到了心脏,骤然紧缩的窒息感让人喘不上气。
他难受地揪紧了胸前的衣料,那闷痛却又错觉般转瞬即逝。再难捕捉。像是有什么感觉被身体自动阻碍了。无法触及却又真实存在。
他突然脸色很差,岑意被吓了一跳,“不舒服吗?”
祁燃摇头。几个深呼吸后很快平复回来,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可能是喝多了……我出去透透气。”
客厅里就剩他俩,其他人不知道都散去哪儿了。他脚步迟缓,走到门前猛地拉开,干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只穿了件烟粉色的薄卫衣,一出门肩膀就连颤了好几下,但也懒得再回去添衣服。正好醒醒酒,就在门口的木地板上盘腿坐着,望天发呆。
岑意一下子就猜中了他今晚不开心的原因。工作结束后他就一直在想纪寒景,甚至从舞台上回来,走进后台休息室的那一刹那,都在想会不会纪老师已经在这里等着他。
纪老师不在。只有那束玫瑰。
但花不会叫他燃哥,也不会笑。
之前就预料过的,赶不回来也不奇怪。再说大家都很忙,时间都那么宝贵,别人也没有义务非得来看他的演出。又没有观众费可以赚。
或是参加这次可有可无的聚餐。又吃不出个花来。
祁燃向来有信心,对自己的脾性还算是了解的。却不料最近变得这么小气,屁大点事儿都要耿耿于怀到现在。
不只是今晚,他最近都总在跟纪寒景的关系上,做出些与往日不同的举动。
或许没有人注意过。其实不仅纪寒景是冷漠无情的剧抛选手,他也是一样的性格。合作的伙伴友好相处,合作完就不再联系。除了团里的六个人,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新的朋友。
那么,他有多久没有这么积极,积极得甚至有些刻意地把谁拉到自己的身边了?
年岁一久,这栋房子就像是他的家,一起生活的七个人也像是家人。那么,他有多久没有主动邀请谁来家里做客,并且迫切地想要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家人了?
除了纪寒景,祁燃不记得自己有对别人做过同样的事。
还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哪怕对方都不一定能理解这样的邀请对他来说有怎样的意义。
祁燃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像纪寒景那样出生在终点线上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承载着身边无数人的盛情,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关照。
他如此珍视,想要与其分享的时刻,对纪寒景而言,或许已经是司空见惯,甚至不值一提。
祁燃想,对他好的人那么多,好像也不缺我一个。
会有别人比我对他更好吧?他的朋友里会有比我更优秀的人吧?
那我又凭什么让他特殊对待呢。
连同这份说不清楚的,一厢情愿的好意,对他而言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夜风更凉了几分。凉透心底。祁燃被冻得坐不住了,打算起身回屋时,听见院门外似乎有些动静。
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他刚要去看,院墙边上树底下,soda忽然从背光处走了出来,边往门口走遍不满地嘟哝,“这么晚了谁来啊。”
易池缓缓跟在他身后,从树的背面走出来。
“……”
隔着几米的距离,祁燃看着凭空冒出的两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们俩刚才一直在那边?在那边干什么?
……还是算了。不想知道。
他走神的几秒钟里,Soda已经到了门口,从视讯屏幕上看到来人,嚯了一声,解锁开门键。
深夜里,纪寒景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前,还拉着行李箱,携着一身深秋的寒意。
见到他,开口一句毫不见外,“我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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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年纪相仿,又隔行没那么多规矩。Soda跟他说话便没什么顾忌。
总感觉自家队长受了他的委屈,即使知道他什么意思,也忍不住揶揄两句,“谁是你哥……怎么就你哥了?”
“……纪老师?”
祁燃闻声有所察觉,几大步急急地走到跟前,见到来人狠狠一怔,“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不是说了要来庆功宴么。我听韩莹姐说你们结束后回文枝,就直接转机到这来了。”
纪寒景笑着说,“看来我赶上啦。”
这周都忙得脚不沾地,日程安排能赶就赶,争取一秒是一秒,就想能尽快回来。
心里一直惦记着的人,可算见到了。
他余光里瞄到soda和易池还黏黏糊糊地揽着腰拥在一起,不知两人的关系,只觉得机会难得要立刻抓紧。于是一步跨过门槛,有样学样,贴近祁燃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下,连同一声满足的叹息,“……想你了燃哥。”
“……”
祁燃觉得自己大概酒还没醒。听到他的声音像隔着水波传来,“我回来的飞机上看了昨天你们演出的录播,太厉害了吧靠我激动死了又不敢在飞机上欢呼像个神经病……你们晚上吃了什么啊我饿得不行了。”
“那你来得巧了。”
Soda接话,“正好开始喝第二轮。一起嘛,来来来。”
祁燃如梦方醒,“来……对,先进来,外面冷。”
四个人进屋,客厅里另外四个也已经在沙发上聚成一堆了。
岑意的谈心对象中途落跑,本来在考虑要不要去睡觉,冷不防却见纪寒景跟他们一起进来。先是一愣,又眉开眼笑地哇了一声,“冬冬哥来啦。”
“说多少次啊,别这么叫我。”
纪寒景啧了一声,脱掉风衣随手搭在沙发上,松开衬衫袖口往上推,“仗着你当爸了就为所欲为?”
话音一落,屋子里的人共同笑了起来。从这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聊,甚至连寒暄的步骤都省略掉,随意得像是熟络已久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