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燃打了个电话,没有再回酒桌,拎着冲剂去这层的前厅茶座里要到一杯热水,喝掉了。
纪寒景带给他的冲剂是朋友实验室出品的特效药,三无包装,试剂袋子上连个名字都没有。虽然测试通过药性稳定,比市面上的同类药效果更佳,但对祁燃而言,它就是三无产品。
他就这样直接喝掉了。
纪寒景原本还要跟他解释下这药的来历,见他这么干脆反而一时语塞。
祁燃一眼瞥过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又不会害我。”
冲剂是淡淡的甜味,热热的喝下去像喝了杯姜糖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喝下去以后好像呼吸都畅通了不少。
纪寒景好多天没有见他,下午去电视台看到他在休息室里睡着,脸色比起他俩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显要苍白得多。问过周舟后就去找江廖音拿了药过来给他。
祁燃一直暖到心里,“挺管用的。谢谢你。”
其实还想问一句“下午悄悄去休息室里看我的是不是你”。但怎么想都不合时宜,说不出口。
按他原先以为的轨迹,他们应该是先在节目见了面,工作结束以后再说上次那个话题。万一纪寒景听完了他的回答,因为两人之间的矛盾动怒,总归是不会牵连到工作,不会浪费了其他工作人员的心血。
现在还没有完成工作就碰到了。祁燃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趁现在就告诉他,自己已经想好了——虽然恐怕是跟他期待的回答不一样。
可刚刚才得到了他的保护和照顾,就要让他失望吗。
祁燃捧着热水杯,指腹在微烫的杯壁上来回摩挲,侧脸看起来心事重重。
大概是因为生病了身体不舒服,纪寒景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不太对劲。想想应该是还在想刚才的事,发愁自己不擅长应酬。便又出言宽慰,“其实没什么的燃哥,大家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儿。再说今天这事也不赖你,是那人心思不干净。”
“真不丢人。我以前跟我爸出去应酬,还被喝醉了酒的老色鬼占过便宜呢。”
他佯装无奈地叹气,“没办法,我小时候长得太可爱了。”
“……”
祁燃明白他是故意这么说来逗自己开心,便顺着问,“他怎么占你便宜?”
“去洗手间的时候摸了我稚嫩的小手。”
为了突出事情的严重性,他补充说明,“他本来是想摸我稚嫩的不可言明的某一个地方。”
说完觉得还是少点什么,他又补充,“当然,我现在已经不再稚嫩了。尤其是不可言明的某一个地方。”
“……”
当面搞颜色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从前都没放心上细想过。但当下,祁燃怀疑他这语气是在见缝插针地推销自己。
怎么这么……
可爱。
“那后来呢?”
“后来我跟我爸告状了。被他带着我去把人给找了出来,关厕所里一顿揍。”
“……”
“没办法。我们星二代的成长经历就是比较丰富多彩。”
祁燃终于忍俊不禁,“很精彩。”
纪寒景看他哥笑得那么温柔,突然心里有点莫名的伤感,“燃哥……要是我,能再早点出现就好了。”
他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生存环境。他背后有那么个爹罩着,都难免会受些委屈。对祁燃而言,今晚这样的时刻或许还发生过很多次。
他原本可以早点出现的。这几年的望而却步,在他终于对祁燃说出心意的那一刻都变得令人懊悔——那都是被他荒废的,两人本可以共同度过的光阴。
祁燃摇头,原本盘旋在心头的话都咽了下去。换成另一句,“你现在在这儿就很好了。”
“真的啊。”
纪寒景愁闷的表情立刻转成晴朗的笑脸,趁机往他身边蹭过去,挨着胳膊坐,“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不高兴呢,表情一直很严肃。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哪里是不想见到你。
……是怕你以后不想再见到我。
他一点没有要个什么说法或答复的意思。祁燃看在眼里,觉得好像在纪寒景心里,完成表白后两人的关系并未变得与从前不一样。
他并没有刻意地等待或要求什么结果。好像真的只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就已经满足了。
祁燃想,如果是这样,那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他们以后总还是能当个朋友的吧?
纪寒景也觉得现在挺好,暂时还没急着搞到下一步。那么多年的暗恋他都走过来了,起码他现在能光明正大地说自己喜欢谁,“燃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老是羡慕人家有哥哥姐姐的小孩。可能也因为经历太丰富多彩了,自己一个人总觉得承受不来。就想着也能有个哥哥陪我一起,可以保护我。”
有了前面的铺垫,祁燃已经能自然地听出他的暗示,“现在也还是想要吗?”
“当然想啦。不过现在长大了。”
纪寒景朝他笑,“我也可以保护哥哥。”
**
酒店里这晚,祁燃睡得比想象中安稳很多。唯独快要醒来时,梦境里迅速地闪过了几个模糊不清的画面。
大概就是前一晚他跟纪寒景聊天的情景,只是他的位置上换了另一个人。他站在第三人称视角,远远地看着。
即使以旁观者的眼光看,纪寒景望着身边的人时,眼里的笑意也依旧柔软得令人想要珍藏。
可是直到醒来之后祁燃才意识到,那个位置上,被他那样温柔地看着的人,并不是自己。
那的确是可能发生的画面。发生于纪寒景和另一个人之间。
在他说出那些拒绝的话以后。
一瞬间,祁燃对自己前晚并未扫兴多言而感到庆幸。又在下一时刻,他毫无防备地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像想象中那样,对纪寒景将心意交付给他以外的人接受得坦然。
……别说接受得坦然了。
连梦里的画面他都不想再回忆一遍。
祁燃坐在床边揉乱了头发。
他感冒都好得差不多了,一大早起来心思比身体更沉重,洗漱完后对着镜子拉伸,原地运动。
意识到对纪寒景的占有欲,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
他越是在意,不愿意放手,拖得久了就越会有麻烦滋生。跟他“及时止损”的理念背道而驰。
最坏的情况,万一拖到有天他想藏起来的隐秘被纪寒景亲自撞破,那他在无可辩驳之时,除了怯弱和逃避以外,还要再加上虚伪的罪名。
及时止损。
在还没有更放不下他之前。
祁燃在心里念叨了几遍,甚至逼着自己挑了个闹钟。等今天收工以后就把纪寒景约出来把这件事好好解决掉。
这天先录的是剧组一起上的节目。后台准备室纪寒景见了他还是乐呵呵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节目结束以后会面临什么。祁燃心里有隐秘的残忍和愧疚弥漫开来,甚至不太敢跟他对视。
这是个老牌综艺,每一期都会给来的嘉宾个人才艺展示的环节,一般是用来宣传近期的作品。
祁燃嗓子还哑着,担心自己唱得不像样,便从之前练习时编排的独舞挑了一段来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