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青询问那人是做什么的, 女同志示意王青青在她办公桌的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笑眯眯地道:“他呀, 祖传的老手艺,做皮带的,当年省城解|放的时候, 他们家还给军队捐过皮带呢。”
“做皮带?做皮带的天天坐那么次火车干嘛?”这风马牛不相及啊,王青青还是想不通为什么。
“他跟咱们单位合作,单位收费让他上车卖皮带。”女同志从自己桌肚里抓了一把花生递给二妞:“妞, 拿去吃。他们卖东西不收票券只收钱,明面上这是咱铁路局给旅客的福利, 其实是咱们老局长给职工们谋的好处, 每年年底单位发的那些瓜子糖什么的,用的都是这笔钱。”
“这样啊。”王青青心底一动,铁路局是国家直接领导,基本上独立于当地政府之外,连安保力量都有自己独立的铁路公|安, 所以他们可以安排商家在火车上卖不要票的商品, 刚才那人能到火车上去卖皮带,自己是不是可以到火车上去卖假领子?
“苗姐你今儿咋想起来单位找我?”女同志笑语晏晏:“是有啥事吗?”
“也没啥事。”王青青低头从提兜里把自己编织的坐垫拿了出来:“上次你说家里的沙发缺坐垫, 我也没不知道你们家沙发尺寸, 就约莫着编了这几个垫子来,你看看得用不得用?”
因为尺寸不明, 王青青就把坐垫编成了圆形, 这样容错率能高一些, 大了可以把边儿塞进沙发缝里,小了铺在中间也不难看。
女同志一看这几个沙发垫就是大喜:“这是手编的?苗姐你也太巧了吧?这坐垫可真好看,怎么不得用?我看这尺寸倒是正好。”
“合适就好。”王青青微笑:“这个是以蓝色为主色的,你要是喜欢,回家量了尺寸告诉我,我再给你编一套灰色主色的方形坐垫,你换着铺。”
“好好好!太好了,我回家量了尺寸就告诉你去。”女同志乐颠颠地拿了一片坐垫铺在了自己做的方凳上,又坐上去试了试:“这垫子还挺厚实的,不错不错,这一套坐垫儿多少钱?”
“这也不是你订的,是我主动给你做的,哪还能收你的钱。”王青青乐呵呵地笑:“咋地也不能强迫你买东西是不?”
“那多不好意思,这也是你辛辛苦苦花费了时间做出来的。”女同志伸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掏出来了自己花布做的小钱包:“要钱还是要票你说话,都行。”
“真不用。”王青青按住了女同志欲掏钱的手:“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就是我也想到火车上去卖假领子,你说能行不能行?”
“这有什么不能行的?太行了吧!”王青青坚持不收钱,女同志顺势就把自己的钱包收了起来:“在列车上卖东西,只要个人没有政|治问题,交钱就能去,你是咱单位职工家属,还能争取个内部优惠价呢!”
“真的?”王青青大喜:“你详细跟我说说。”
在女同志那儿详细了解了一番去列车上卖东西的操作方法之后,王青青乐颠颠儿地回到了家,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不过是想要去推销一套沙发垫子,倒是把她一直发愁的假领子销路问题给解决了。
省城的铁路局是个大站,一天能发百十趟次的列车,火车上的人流多大呢,每趟车都是全新的面孔全新的顾客,现在她该发愁的不是卖不出去,而是自己做不出那么多的东西来咋办?
要想卖,那先得有产品,王青青二话不说,回去就开始备货,制衣厂多年积攒的碎布头几乎都要被她给买光了。
幸好她租的是南一区的家属院,这里的房子都是正经的三合院,东西配房齐全,王青青买回来的布头都要把几间配房给塞满了,她夜以继日地干活,小小的二妞天天坐在碎布堆儿里分拣布料,王青青忙得天昏地暗,就这,她一天到晚的客人不断。
先是女同志送来了她们家的沙发尺寸,王青青有心跟女同志打好关系,因此对这一套沙发垫上心不已,从配色到图案设计,花费了许多的心思。
沙发垫子还没做好,电务段的段长带着几位上了年纪的女职工蹬了王青青的门,想办离婚手续得有单位开具的介绍信,她跟彭大元离婚,肯定是绕不过单位的。
“青青啊青青,你说你这孩子有多傻?”头发斑白的老阿姨点着王青青的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位老阿姨是苗父的老同事,跟苗父关系还不错,约等于是看着原身长大的,原身算是她的子侄辈儿,因此她跟王青青说话,也带着些不见外的亲昵。
“你爸为了你能过好日子,把岗位都让给了女婿,你可倒好,这还没几年呢,就要离婚,那你爸提前退休让出去的岗位不就打了水漂?”老阿姨气恨恨地又白了王青青一眼:“现在你们两口子要离婚,那彭大元能把岗位还给你?”
“阿姨,我也不想离,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王青青眼泪汪汪抓住了老阿姨的手一通哭诉,哭诉完了道:“孬蛋这孩子干的事儿在我心里存了个结,我是怕的不行,您说说,这孩子现在年纪小小还指望我照顾呢,他就能传我这话,等我老了动不了要指望他照顾,他会咋样对我?”
段长带来的这几位老同志都上了年纪,他的本意是老同志年纪大了,生活经历丰富,能好好地劝劝王青青,让她打消离婚的念头,可是正因为老同志们年纪大了,到了该考虑退休后跟着哪个儿子养老的时机。
设身处地想一想,要跟着一个仇视自己,一点儿分寸都没有,啥话都敢往外说的继子一起养老,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况且王青青没有岗位没有退休金,到时候她老了,一个干不动活儿还指望人伺候的老太太,到时候别说那继子会孝敬她了,不拿大棒子把她撵出去就算得好命了。
在当前这种社会政|治环境下,传别人是“破鞋”的谣言确实太过于恶毒了些,一行来劝和的人都没了话说,因为彭大元自私自利满嘴脏话,在单位人缘也不咋样,从王青青的角度出发,跟彭大元离了婚确实更好些。
老阿姨被王青青哭得眼圈也红了,她拉住王青青的手长叹了口气:“唉!离婚倒是也不难,可离了婚你还带着妞,你嫂子对你又那态度,你到时候咋过日子?”
“咱劳动人民,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还怕过不好日子吗?”王青青苦笑:“大元爱抽个卷烟喝个小酒,日常他的工资也给不了我多少,这些年我在街道办的安排下去做些临时工的活计,倒也够我们娘几个的花销,况且我还会织毛衣剪衣服,怎么地也饿不死我。”
彭大元不得人心,单位里也没几个正经走得亲近的同事,段长并几个老同志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看王青青是铁了心要离,老阿姨牙一咬:“青青啊,你放心,这婚离就离了,二妞可是彭大元的孩子,他不能不管,阿姨肯定替你争取抚养费。”
呃!这还真不是,也真不用。
王青青赶紧一把拉住了老阿姨的手:“阿姨,这抚养费不用争取了,大元想让我替他照顾孬蛋,这婚他是根本不想离的,是我怕事儿非离不可,我费尽了口舌说了许多好话他才同意的,这抚养费的问题一提出来,万一他再说不同意,那这婚我不就离不成了?”
这年头政府让单位里管着职工们离婚的事儿,其实也是为了保障弱者的权益,因为“被离婚”的,多数都是一些没岗位的家庭妇女,这些妇女没岗位没收入在婚姻关系中处于弱势地位,一旦离了婚就没有生活来源,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有单位里管着,“被离婚”的一方若说不同意,那这婚就离不了,就算闹腾到最后离了,在单位的干预下,弱势的一方也能得到基本的生活保障,比如给孩子的抚养费,单位分的住房什么的。
现在处于“弱势”一方的王青青率先提出了离婚,那看来是真想离了,她提出不要抚养费,旁人自然也不会闲得难受硬要帮她去争取,别的女同志都是哭着不离,她是哭着要离,领导和老同志们劝和无效,无功而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