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微抖，头一回，他心里那个总是渊博而慷慨的导师形象出现了裂缝。

记录的卷宗冗长又废话连篇，程声猛地扬手，甩掉手上无用的卷宗。

哐当一声，惊得其他人心头一跳。

段奕不是第一次见程声发脾气，在大院里的时候，他总是会见到博士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大发脾气，把手里的东西全都砸得稀烂。

他走过去握住程声的手，低声说道：“我们会找到邵乘阳博士，会向他要到一个答案。”

程声看向段奕，他用力抿了抿嘴唇：“……我知道。”

答案甚至都不是重点，程声要的不是答案，是目的。

他重新看向操作台。

桌上堆满了几本砖头一样的神学理论，有关信仰的、宗教的、神话的，那些曾经出现在幻想里的远古生物、被神化的生物图片，都被摊开放在桌上，像是前一秒还有人在翻阅一样。

一只漂亮的、身形犹如丹顶鹤一般的巨鸟，在众多图片中被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圈，标记了问号。

那只巨鸟身形优雅，羽色是漂亮的青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只有一只金乌般的足。

程声没有分出多余的注意力给这些材料，他在思考邵乘阳的行为模式。

按照导师的习惯，他一向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随手可拿到的地方，而不会好好归类放置，以至于导师每每要上交的文件上，总会出现演算草稿，而不得不让助理重新再打印一份。

如果导师站在这里，导师是左撇子……程声让段奕站过来。

他抿着嘴唇，视线扫过去，冷不丁抽出纷乱桌面上的一沓废纸。

纸上打满了草稿，但上面的内容仍然清晰可见。

“2014年3月12日03时03分27秒，001号实验体注射潘多拉针剂完毕。生成多余新器官，实验体出现急性衰竭。”

“2014年5月17日09时37分18秒，002号实验体注射潘多拉针剂完毕。出现激烈反抗攻击倾向，并生成多余性器官。”

“……”

“2016年1月12日12时18分17秒，007号实验体注射潘多拉针剂完毕。一切反应正常，可以自主呼吸，器官齐全，并无多余器官。”

“2016年3月14日05时49分30秒，007号实验体一切反应正常，EMP探测其周围出现异常电磁波，疑似为实验体反应。”

“……”

纸上记录着他们的实验总结、关于实验体的新发现。

程声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几乎可以肯定007号实验体是他们唯一圆满成功的实验对象，也就是罗小南。

在最后一行，上面写着——

“2016年12月24日，007号实验体进入**正常生活观察期，由测试员罗岸兄长夫妇代为领养，每半年进行一次回访观察。”

“2017年6月23日，007号实验体生长状态良好，血清抗体已初步形成。”

程声猛地捏紧手里的纸张，他看向那六个玻璃圆柱，心里隐约冒出了猜测——为什么帝京的入侵爆发得那么彻底且几乎脱离掌控？为什么入侵的进度和其他城市完全不在一个程度上？

或许是因为帝京早就被入侵了。

……

其余六个玻璃圆柱里的生物体，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安静。

林谦看着他们，忍不住低声喃喃：“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谦想起那天夜里，他们和巨蟒迎面撞上的时候，罗小南看着那条巨蟒，才会发出童言无忌的怜悯，说他小时候也疼得打滚，可叔叔阿姨们帮不了他，爸爸妈妈都不在。

那时候他根本没有多想，现在再想起来，却浑身发冷。

“为了得到抗体。”程声开口。

他声音冷得没有一点温度，他握着掌心里的纸，目光转向操作台上的电脑。

程声停顿了两秒，点开电脑，输入了一串指令后，顺利进入了电脑主机。

导师的密码非常好猜。

程声讥讽地牵起嘴角。

电脑屏幕上的页面，停留在对007号实验体的实时监控追踪上。

最新的位置显示，007号实验体就在他们正上方的几十米处。

——在他们的车里。

程声斩断了最后一点可能猜错的念想。007号实验体就是罗小南。

他深吸了口气，将电脑里的所有实验数据全都备份进自己的移动数据库里，然后将这里的数据全部抹除。

“陆奇联系一下地面，他们那边情况正常么？”段奕见状说道。

陆奇反应过来，他立马用对讲机联系地面。

“一切正常，怎么了？”

“没事。保护好那个孩子。”陆奇说道。

程声看向他们，把一张通行证递给陆奇。

他说道：“你们现在立马回地面上，我们取完十八楼的备份资料就会和你们汇合。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罗小南的安全。”

“收到。”陆奇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那个孩子会是一把钥匙。

陆奇和他队伍里的人撤离后，程声几人也离开了实验层。

程声在门外，看着那六个玻璃圆柱，沉默了几秒后，翻手绽开一朵诡异的青蓝火焰。

他扬起手，火焰如同雨点一样，纷纷落在操作台上、玻璃柱上……、

几乎是顷刻间，整个实验层被青蓝色的火焰包裹住。

段奕和林谦合力将实验门关上，青蓝色的火焰在整个实验层里，仿佛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开，席卷燃尽负十六层里的每一寸空间。

“我们下去。”程声冷声说道。

“收到。”林谦和许英应道。

没有人知道，在地面上的监控控制室里，几十个监控屏正常运作着，其中三个监控屏里出现了程声他们的身影，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场怪火。

一个男人裹着厚重的棉袄，缓缓从监控屏前站起身。

他慢吞吞地打开监控室的大门，不急不忙地走出来，走向停靠在他正前方的那辆军集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