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又重重叹了一声:“也就是梁家的佃农这般苦,有数不清的租佃压在身上。像我这样在城里做个小本经济,又有殿下关照庇护,平常也能吃起得肉、吃得起糕,生意好的时候还能与人下个馆子,吃点肉菜。”
汉子流露出向往的意思:“更别提那些有幸到殿下的作坊做工的,自此就衣食无缺了。哪至于欠下还不尽的高利贷,叫人把女儿也拉走的?”
“是啊,能进殿下的作坊,那真的是太幸运了。”
其他人叹息:“也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再招工。”他们可对君清氿的作坊眼巴巴地瞅着呢。
黄觉生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耳朵微动,不动声色地记下来,待会再去问问。
那汉子是个走东串西的生意人,讲话比较清楚,差役听得也明白。
听这汉子意思像是梁家拉走了白毛仙姑,差役们急着想知道细情,便问道:“那梁家人就把白毛仙姑拉走了?他们怎么把杨大姐害成白毛仙姑的?”
那汉子叹道:“大爷们何不耐心听听?这个于娇娘是从头唱的,现在才要唱到杨白劳回家。过不久梁家的狗头管事梁大春就要上门逼债,逼着那杨白劳按手印卖女。可怜杨白劳只有这个独生女儿,却叫他自己卖成了奴婢,急得他回到家就喝了毒药,大年夜间死在了门外……”
几个人听熟了曲子的人凑上来骂道:“也不知那狠心的梁世仁、梁大春是梁家哪一支的!曲儿里就该唱出他的真名来,咱们这些大男人,一人一拳头也就打死他了!”
“可不是,逼死人家,转天正元旦就把喜儿大姐拉到家里做了奴婢,还嫌人家不欢喜,这是人做出的事么!”
“那杨白劳只此一个女儿,还指望她百年后摔盆顶幡的。梁家竟就生生把人拉走了,连安葬时也不叫她给亲爹穿白戴孝,抓一把坟土,那老杨魂魄怎安哪!”
那伎女正唱到父女团聚,充满希冀地过年;黄觉生等人却已知道了后面的故事:后来杨白劳服药惨死,孤女被王家强买作奴婢。
在城外那个唱曲的庄家汉口中,他们更知道了杨喜儿多年后的模样——在山野之中孤身求活,满头白发,甚至被人当作妖仙供奉……
这一刻父女们扎头绳、蒸年糕的轻快欢喜,再过不久就要变成天人永隔的悲苦。杨喜儿这么个等着爹爹躲债回家时还一派天真的少女,以后竟会变成那个心中刻满万千仇恨的白毛仙姑……
随行的差役都忍不住骂道:“他们父女已经过得这样苦了,那梁家是什么心肠,忍心将人家父女全都逼上绝境!”
几人骂了一阵,又忍不住低声问黄觉生:“依大人看,这曲里唱的究竟是真是假?那梁家也是世居此地的大户,子孙都读了书的,真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体么?”
黄觉生心里也有个大大的疑惑,他现在清楚的知道:这曲子里唱的杨家父女不一定真的有这个人,但梁家一定犯有多收田租、放高利贷、买良为贱之事。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不然这曲子怎么可能传播的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