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清氿坐在堂上,冷眼瞧着。
梁家的结局从他们开始作恶就已经注定了。
堂下只听红头签落地的清响,竹板入肉的闷响,惊堂木敲击长案的脆响,一声声连绵不绝。伴着董县令详细的举证,伴着黄觉生利落的宣判,伴着犯人凄厉的辩解和惨叫……
流水般带走了这个下午,更冲散了梁家。
这一场审判后,梁家嫡支父子皆投入狱,父亲犯了真犯死罪,儿子判了杂犯死罪,倒还有机会赎刑。嫡支摧折严重,庶支也有不少因犯罪被抓被抄的。
更可怕是《白毛仙姑传》不仅传唱遍了整个清溪县,现在大有传遍崖州的趋势。黄钦差与董青天审判梁家家主的故事飞快地被改编成了小说、唱赚、诸宫调,甚至已有班子排起了南戏。
那些没被抓的庶支也人心惶惶,一力地要和嫡宗分家。而他们与主支共同的长辈早已过世,嫡系无可阻拦,只能看着这个饱经风浪的大族倒在了崖州平平无奇的一场飓风中。
梁家倒下后,便是全家被扣拿,背着意图囚禁巡按御史罪名的林家。而后则是越级到越州诬告清溪知县,与林家合谋蒙蔽御史的陈家、徐家。他们之下又有替他们写文章诬陷昭阳公主董县令的许多生员和监生,再之后是放高利贷的银柜、钱桌,受大户雇佣逼勒百姓的无赖、打手……一层层地往下抓查。
清溪县的大户倒下一片,生员也剥了不少,监狱里却挤得满满腾腾,只得临时加盖。
黄觉生断案时只顾要做青天,回过神来才发现黜落的生员太多,定罪的大户太多,年底将这些填到考绩表上,却是要影响董县令考核成绩的。
他看着县衙里工匠们和着水泥、砂石,一层层往上砌砖,带着几分歉意对董县令说:“你大令不必担心明年的吏部大计。本院过后便会写一篇奏书递上中疏,说明这桩大案内部实情,不教影响你明年的考评结果。”
董县令感动地说:“大人为下官的用心,下官实无以为报!清溪治下出了那些不遵律法、不恤百姓的豪强,原就该有下官一力担责。如今得老大人替下官与百姓做主,当堂判了他们的罪,已是我清溪县上下之福,我又何敢叫大人为了下官担这些责任?”
董县令没想到黄觉生这么上道,还主动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黄觉生就喜欢他这样勤恳又老实的官员,闻言含笑摇头:“本官巡按越州,无论军民大事,自然都是本官分内职责。董县令不必总是这样谨慎,你现在跟着殿下,自是前程似锦。”
提到君清氿,黄觉生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
那《白毛仙姑传》,依他的推断,那诸宫调唱本的词句或许不是殿下写的,却一定是殿下主编出来叫人传唱的。
那日他审完梁家不久,市面上便有人传唱《白》传的新词,其中就有个黄钦差到县里巡按,又有个府里来的都捕宋通判。这还不算什么,那些小民在向黄青天、不,黄钦差告状时,唱词分明就是堂上状词改写的!
不是君清氿,又有谁能看到状词?若说是在堂下听说的,除了她,又还有哪个苦主或受审的书生在那时候还有心记词编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