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昆哈哈大笑:“你说。”
顾烈自登上高台后第一次直视吾昆,那视线锋利得有如寒刀出鞘:“你向本王,俯首称臣!”
霎时风族众臣刀兵出鞘声不绝于耳,吾昆将怀中女子狠狠扔在地上,手握马刀,一刀砍向青玉案,蹦出火星,大骂:“顾麟笙残杀我风族祖先,如今他的好孙子也一样折辱风族!楚顾疯血,不可相交!”
顾烈轻轻压手,原本站起抽刀的将臣们立刻坐回案后,还刀入鞘,声响都整齐划一。
唯独狄其野抱着他的青龙刀,根本就没有拔刀,但他本身的锐利气势不容忽视,所以风族臣子的刀锋不是指着顾烈就是直指着他,即使他连刀都没拔。
顾烈欣赏地看了狄其野一眼,这高台上满是名贵刀兵,众臣手中饱饮鲜血的武器,博古架上金刀银枪,但所有的这些贵器凶兵,包括青龙刀这柄无价之宝,其锋芒,都敌不过一个狄其野。
国之利刃,无双良将。
顾烈收回视线,自顾自倒了杯酒,淡然道:“暴燕无道,本王祖父身为燕朝臣子,不得不尊王令,要怪,就怪燕朝先帝暴戾成性。至于楚顾疯血一说,没想到疯王对燕朝先帝的笔墨推崇备至,早知如此,本王该将杨平亲笔所写的词带来,作为厚礼,送给疯王。”
吾昆听得暴跳如雷,又砍了两三下青玉案,大怒:“你胡说八道!楚顾就是我风族族祸的罪魁祸首!”
他边怒骂,风族众臣已成包围之势,手握刀兵,直指楚王君臣。
这倒是让牧廉刮目相看。
所谓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吾昆本来就是个疯子,对上顾烈胜算不到三成,但疯起来就不好说了,拼得不要命也让楚王点头答应,姿态难看、场面难堪,那又如何?就算楚王离开鱼凉就毁约,那也要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对胜算低微的吾昆来说,就是赚到。
此计最为要紧的,就是顾烈还没有子嗣。
就算顾烈不惜命,也要想一想大楚从此后继无人该怎么办。他一死,大楚必成一盘散沙,强将无主,当然会自立为王。
果然,姜扬凑近,小心对顾烈低声劝了什么,顾烈皱起眉头,勉强道:“明日派人,将与柳家联络的信使与密信交与风族。”
终于让楚王吃了个瘪,吾昆张狂大笑,忽而又拍了拍手,送上一个绳索捆缚的女子。
“我听闻楚王后宫无人、子嗣艰难”,吾昆堂而皇之地说,“这是燕朝王家女子,被我于雍州抓获,完封未动,既然风楚已成兄弟,就送与楚王,解燃眉之急。”
那女子被绳索捆着,却是一脸傲气愤然,眼神扫过重新被吾昆抱在怀里的女子,露出十二分的不屑。
吾昆怀中女子低垂了眼眸,险些掉下泪来。
“要送,不如送一双,”顾烈漠然道。
吾昆更是得意,大笑道:“你们听到了,不是我要送楚王破鞋,是楚王要与我做连襟兄弟。不过是个玩意,送给楚王何妨,不过,这女子可是严家的嫡孙媳妇,楚王要是收下,可就与严家结了仇,不知楚王还敢不敢要?”
顾烈不看他,对姜扬道:“将二女带上。”
然后才一颔首,对吾昆轻言。
“告辞。”
吾昆重重一哼,嫌顾烈装模作样。
楚军君臣下了高台,陆续上马,向鱼凉城郊而去。
路上众人肃然依旧,狄其野忍不住问姜扬:“为何我们没带史官?”
姜扬解释:“会盟,诸侯会面结盟也。风族首领既未称王,也未册封诸侯,虽打着会盟的旗号,其实于礼不合。咱犯不着记。”
狄其野明白了,吾昆招摇这一场,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鱼凉高台上,一个老臣笑着恭喜吾昆:“恭贺我王智计得逞,这下顾烈违背了对柳家的承诺,得罪了柳家严家王家,在燕朝的部署想必已经毁于一旦!”
吾昆面目狰狞,高声笑道:“哈哈哈哈,不止于此,待得会盟正式签订,楚顾松懈,我要让顾烈知道什么叫血海深仇!”
那老臣顿时惊骇:“您,您要撕毁盟约?”
自古以来,会盟一旦成立,再撕毁,那可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吾昆根本不回答,自顾自高声笑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牧廉呆呆看着空无一人的对面,心想,完蛋,好不容易走了步好棋就发疯……难道要死在乱军之中?
我真是太难了。
顾烈一行与敖戈陆翼汇合,浩浩荡荡回到楚军大营。
进了帅帐,姜扬顿时乐乐呵呵,顾烈也是一派轻松,狄其野早有猜测,此刻立时确定吾昆被这两头狐狸给骗了。
顾烈让人将带回的两名女子带进来。
两名女子都被松了绑,立在帐中。
先前被吾昆抱在怀里那位,也就是吾昆说的“严家嫡孙媳妇”,此时裹着一件好心兵卒给的布衣,遮住凌乱不堪的服饰,脸上有一个极深的巴掌印。
顾烈皱眉,他从不许手下欺凌弱小,便问:“怎么回事?”
另一名女子轻蔑地说:“她不守妇道。”
看来是这位“王家女子”所为。
众将不愿掺合敌方女人事务,只有狄其野惊讶地看向王家女子:“吾昆说她是严家嫡孙媳妇,想必她的丈夫是死在雍州战场,她死了丈夫,又被风族抢走,凄惨至此,你竟然打她,还说这种风凉话?”
“她可以去死,如果我是她,早就一头撞死了,她自甘下贱怪谁。”王家女子一脸骄傲。
狄其野深感厌恶:“你没遭遇她遭遇的暴行,就觉得自己高她一等?”
王家女子气得面红耳赤,高昂起头:“我本就比她高贵。不论你们蛮楚想对我做什么,我一定死给你们看。”
顾烈听得头痛,一个个年纪轻轻没活明白了都想去死。
“把她们分开带下去,”顾烈招来近卫,“让她们想一晚上,若想回乡,就送到中州雷州边界;若想远走,就送去青州;若是想死,就随她们去死。”
“没事都散了吧,明日再议。”
众将臣行礼离去,大多都疑惑不解,不知道主公把这二女带回来做什么,白顶了个名声。姜扬夸主公仁慈,陆翼没想法,敖戈心底觉得主公此事干得无聊透顶。
颜法古难得收敛了眉目低头细思,顾烈忽然叫道:“法古。”
他抬头,听顾烈承诺般郑重道:“四大名阀,我只留一户,那一户,不会姓王。”
颜法古心头一松,笑了笑,深深一礼,离开了帅帐。
就狄其野赖在帅帐没走。
“看什么?”顾烈抬眼看他。
“没什么,”狄其野想了想,不觉浅笑,“就,挺好的。”
莫名其妙。
顾烈问起正事:“你注意到那鬼面幕僚不曾?”
“没有,”狄其野面不改色地说谎。
那就是注意到了。
“他一直在看你。”
“是吗?”
帐外有近卫禀报:“主公,狄将军,有人在营外,求见狄将军。”
狄其野一愣。
每日想求见狄其野的人多了去了,一般都是想投靠楚军的想当狄其野幕僚的,狄其野通通不见,所以近卫也不会通报。
“为何通报?”顾烈心有猜测,看了狄其野一眼,问话中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浅淡笑意。
近卫答:“他说他是狄将军的二师兄。”
二师兄?
狄其野先一挑眉,然后翻了个白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