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烈倒还真考虑了片刻。
先前没想到顾昭, 不是顾烈忽略儿子, 而是顾昭年岁尚小, 也不是世家出身,虽然学习刻苦突飞猛进,可毕竟和打小儿接受众人目光的世家子少了几年经验。
顾烈不是对顾昭没信心, 而是顾昭身为大楚帝王的嫡长子,万一有哪里没做好,影响的可不只是一场春闱。
但狄其野的软肋在哪?对自己人嘴硬心软啊。
顾烈叹气道:“昭儿年岁尚小, 春闱虽是清举, 却也是各方角力之地。这样,寡人自己担了主考的名, 昭儿与你同为副裁,你随行帮昭儿掌掌眼?”
狄其野明白了, 这就是怕自家儿子被各位叔伯欺负。听顾烈这意思,总之是逃过了主考之位, 狄其野想想,最后把头点了。
于是次日上朝,顾烈宣了旨, 把这事安排定了。
顾烈自己任主考, 那这一届考生就是天子门生,身份更加不同,哪会有人反对,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打算回家将族中应考子弟都结结实实训一顿, 最好能训出这帮兔崽子的最佳状态,一举夺魁。
散朝时候,顾昭有板有眼地走到定国侯面前,行礼道:“有幸奉旨与定国侯一同理事,恕昭叨扰了。”
他一个王子,是君,狄其野这个定国侯品级再高,也还是臣,实在没必要这么客气。附近群臣都有些些微侧目。
狄其野笑笑,谦道:“殿下太客气了。”
顾昭说有些不清楚的地方要向定国侯请教,二人边走边说,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群臣心里犯嘀咕,差不多都是些感叹定国侯权势太大之类的话。
顾烈当然是在去政事堂的路上,远远瞧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东宫走,顾昭恭敬诚恳地提问,狄其野春风和煦地答,后面还跟了一溜太监近卫。顾烈心里品了品,琢磨出一丝母慈子孝的意思。
丞相姜扬见着顾烈进来,对方才交谈着的祝北河又微微摇了摇头,随后迎了上去,兜头被顾烈眼角荡漾的笑意吓了一跳,轻咳一声,提醒道:“陛下。”
顾烈对自己的神思不属有些许羞愧,正了脸色,沉声道:“开始议事吧。”
于是六部九卿按部就班,一件一件地将要事提出来商议,顾烈的话不多,政事堂并不是顾烈的一言堂,顾烈说话往往是个提纲契领的意思,更多时候是听几位重臣发言,最后再由顾烈拍板总结,或是提出个大方向让他们回去再完善。
到午膳时,太监元宝进来提醒:“陛下,各位大臣们,休息休息,用些吃食吧。”
敢这么进来的,自然是定国侯派来的。还是定国侯在宫里好啊!六部九卿心中给定国侯又添了一笔赞美,假装不经意地看向顾烈。
顾烈原本不喜地一抬眼,见到是元宝,知道是狄其野特地派他从东宫过来提醒自己吃饭,瞬间也不不喜了,点头道:“有理,众位爱卿用膳吧。午后再议。”
六部九卿答是。
顾烈出了政事堂,抬脚就往东宫走。
在东宫和睦地吃了顿饭,顾烈又赶回政事堂议事。
狄其野望着顾烈的背影,逗顾昭说:“你爹真是个劳碌命。”
顾昭笑了半声,抿着嘴忍了笑,正儿八经道:“父王勤政辛劳。”
狄其野捏捏他的腮帮子:“小老头。”
顾昭从没和大人这么亲近过,不好意思地捂着脸,默不出声的笑。
狄其野心下叹息,又是个乖巧的可怜孩子。
他得回去和顾烈谈谈,论一论童年获得足够的关注与爱意对成年后性格形成的影响。
自认童年过得自由自在、还挺不错的定国侯这么想到。
这边天伦之乐,顾烈那边倒是生了场闲气。
主要是为了颜法古。
颜法古死活就是不肯正经当官,耍起赖皮来恨不得往地上赖,顾烈拍桌子骂:“你这么推三阻四的,不是让天下人戳寡人的脊梁骨?”
这话也不算是夸张,本来嘛,颜法古一个正经功臣,和狄其野一起打进燕都的,这么一个人不肯给大楚当官,天下人怎么想?那要么是官给的不够,顾烈小气,颜法古不愿当官;要么是顾烈这个帝王不慈,刻薄功臣,颜法古不敢当官。
颜法古也很无奈,他大仇得报,别无所求,只想算命测字,发挥发挥余热,百无赖聊地度过此生。那总不能说,他有了这么大功劳,连悠闲自在都不让他享受吧?
这逻辑简直神似前世的狄其野,顾烈懒得和颜法古磨,不动声色道:“回你的钦天监去。下回,你也别来讨寡人的嫌,寡人只下旨给你,你抗旨试试。”
颜法古见顾烈当真生气了,也不敢再胡闹,捏着拂尘,蔫儿吧唧地磕头去了。
于是六部九卿也不敢触陛下楣头,顺着顾烈一件接一件的议事,大有把十州能议的事都议完的架势。
晚钟敲过了,顾烈也没有放几位重臣回家的意思。
几位重臣望眼欲穿,等定国侯拯救他们于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