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廉这一参, 参的是吏部半壁江山, 参的是左家支柱。
陛下有令, 责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务必彻查。
吏部暂时停摆,静候审理结案。
于是朝野震动, 人人自危。
牧廉自己倒是没事人似的,下了朝,拽了定国侯的袖子, 问:“师父, 回家吃饭吗?”
狄其野闻言,正中下怀, 他干嘛回宫对着有话不说装深沉的顾烈?回家吃饭,天经地义。
于是师徒二人商议定, 狄其野先行出了宫,牧廉进了政事堂。
尚且不知道今晚要孤灯冷被的顾烈, 问了三位主审重臣的看法,于关节处点拨一二,最后, 特别把近来身体欠佳的祝北河留下来关心关心。
顾烈的意思, 是让大理寺少卿兰延之代为主审,倒不是要夺祝北河的权,而是免得祝北河病中操劳,要是亏损了病体,就更不好了。前世祝北河就是因为顽疾不得不辞官养老的, 顾烈一直记挂着。
但祝北河认为此案关乎重大,兰延之毕竟还生嫩了些,祝北河这些年将兰延之当徒弟一样带着,他是怕兰延之处理得不妥当,既不合顾烈的意,又在朝中太早树了敌,可以说是顾虑周全。祝北河打算亲自带着兰延之审,更为稳妥。
既然祝北河坚持,顾烈也不便多说,免得像是在催促老臣退位,寒了老臣的心。
其实陛下对他们几个老臣,本就没得说,如今又是派定国侯送药,又是特地嘱咐关怀,把祝北河感动得都有些眼酸,直道:“袁斐一案,臣一定秉公办理,给陛下一个交待!”
他们这几个开国老臣,包括顾烈自己,除了整日嚷嚷着要去钦天监养老的颜法古,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劳碌命。
顾烈摇头笑笑:“公事上,寡人放心得很,不需要嘱咐你什么。”
祝北河疑惑了,难道自己私事上有什么让陛下不放心的?
然后听顾烈继续道:“昭儿也大了,他倾慕祝家小姐心善雅才的名声,不知祝大哥,愿不愿和寡人结个亲家。”
这一声“祝大哥”,可是有二十多年没听过了。祝北河心中是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满脑子往昔与少主并肩征战的峥嵘场面,旧时热血激荡。
但事关宝贝女儿,祝北河再激动,都还是按捺了下来:“陛下待小女青眼,臣本不该推辞,只是这婚姻大事非同小可,臣这个女儿娇生惯养,先天身弱,不知是否是太子良配啊!”
祝北河对太子没哪里不满意,顾昭的性情能力都是万里挑一,作为太子,群臣日日盯着,都找不出什么疏漏差池。在他们几个老臣看来,顾昭行事风格像极了顾烈,是十分万分的好。
同样,也正是因为顾昭贵为太子,祝北河心疼女儿,女儿若成了太子妃,纵然再荣华富贵,那也是一进宫门深似海。
可女儿毕竟不可能不嫁人了,顾昭这样优秀的青年男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女儿以后日子过得如何,到底还是要看夫婿的性情人品。就算是日后被指摘祝家高攀,为了女儿的幸福,祝北河也不可能为了清名一口回绝。
所以,祝北河的意思,是有顾虑,但不是不能考虑。
既然有心考虑,那就问题不大。
顾烈对自家太子的优秀程度还是很有自信的,就算祝北河有心低嫁,有个顾昭摆在这里,顾烈还真不信祝北河能看上别家的歪瓜裂枣。
所以顾烈也不急,只是笑道:“良不良配,还得看他们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寡人不掺合。改日,寡人让顾昭登门拜访,让他自己到你面前说去,祝大哥你亲自掌掌眼,若是看不上他,也没什么。”
他这话有意说得家常,而且给了不强行赐婚的意思,祝北河心中安定下来,也确实想看看太子是个什么意思,于是把当年军中说笑的劲头拿出来,笑着应道:“陛下太谦,太子上门,臣自然是好生接待,绝不刁难他。”
君臣二人都笑了。
笑罢,还是得做正事,祝北河回了大理寺,牧廉、刑部尚书都在那等着了。
祝北河对两位多年同僚一拱手:“事关重大,陛下等着咱们查出个结果,话不多说,咱们查吧。”
这案子查起来,说复杂,也没有多复杂,说不复杂,恐怕大理寺平白多出的这些访客都不答应。
吏部尚书陈棎,是蜀州出的人才,在朝堂上算是单打独斗,正因为单打独斗,所以养出了满腹八面玲珑的手腕。而八面玲珑,也就意味着两头吃、两头不靠,到头来谁的势力都不算。
为他求情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是蜀州出身的底层官员,他们不相信陈棎真的有心渎职,为同乡之谊,站出来给陈棎说话。
吏部右侍郎左成岚,他是左家人,还一直以温文尔雅的形象示人,为他求情的可就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