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烈把拧了的筋用力揉开,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用力跺了跺腿,把剩下那点不舒服给震走,笑着招呼祝北河道:“一路辛苦了,没给我吓着吧?”
“少主言重了,属下分所应当,”祝北河忍了忍,还是说,“您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祝北河怕他染了风寒,赶紧着人给他披上衣裳,自己亲手倒了杯热茶来。
顾烈讪讪一笑,笑完了又是那副少年雄主的模样,拍拍祝北河的肩膀:“吃顿好的,吃完了,咱们一仗把他们给全歼了。”
火头兵在一旁酸溜溜道:“全奸了?那正好满塘子鲫鱼给他们下奶呗。”
顾烈虽然乐意和他们玩笑,可太过的玩笑他是听不下去的,闻言喷出来一口茶,好笑地一脚踹过去:“没完了你。”
火头兵被少主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嘿嘿直笑。
众人饱餐一顿,接下来一场仗,也许是饿了数日的缘故,打得是凶悍异常,把包围而来的燕兵尽数歼灭在芦苇荡中。
顾烈不仅收了船只,还让人把燕兵兵服给扒了,将颜法古、祝北河和自己带的兵一汇合,直接调头去攻打燕军水师的三水寨之一,大获全胜。
看着祝北河说起少主神采飞扬的模样,狄其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能够对顾烈数十年如一日的忠心耿耿。
他们一路看顾烈从少主成长为大楚帝王,追随忠勇之情自不必说,顾烈待他们,也着实是用了心的。
要知道,其实那时候,顾烈心中也是难生喜怒的,那些嬉笑怒骂,不能说全是作伪,顾烈是一心要与他们兄弟相处并肩作战,才用心与他们打成一片。
可那毕竟不是本心所为。
那时顾烈是怎样在部下面前用心的勉强自己,同时还要在刀光剑影中带着楚军争霸天下,可以说在内在外都不得松懈片刻。
顾烈从一开始,就走的是一条孤零零的王道。
如果没有重来,顾烈一辈子,都会是这样孤零零的走下去。
狄其野想来,顿觉后怕。
“你不能半路丢下我啊。”
狄其野到此时,才更深的理解了顾烈这句话。
顾烈不知他家将军有了新感悟,他还在政事堂见人。
来人是严家家主,严六莹。
现在,是前任严家家主了。
严六莹那日被狄其野一点,心中到底忧虑,后来左成岚事发,严家人竟然深信左家不会倒,并不以为然,认定了左成岚能够全身而退。
严六莹手中权力大多放给了侄子侄孙,严家人对她面上恭敬,也只是恭敬而已,对她的劝告,大多置若未闻。
尤其是自己如珠如宝宠着的侄孙女,在左成岚伏法后,求到她这里,说:“我们严家富可敌国,而今左姐姐的父亲为定国侯所害,咱们严家如何不能为她申冤?”
从那一刻,严六莹心底明白,这个家,是彻底没救了。
京城近来热议的,除了太子即将大婚,就是严家家主叛家离族的消息。
严六莹今日来见陛下,是来辞行的。
她骨子里是个顽强的人,否则,不可能在国灭家难风雨飘摇之夕担起严家的担子。
“民女愧对陛下赏识,”严六莹挽起鬓发,凄然一笑,“那日民女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说要为陛下行商万里,为大楚冲盈虚而权天地之利。万万没想到今日,落得个无家无族,浮萍自流的下场。”
顾烈却道:“六莹过谦了。你为严家做的一切,寡人看在眼里。做生意么,哪有稳赚不赔的,都是一时起一时落。若有心,东山再起,指日可待。自己当家作主,也好过为他人子侄做嫁衣。”
严六莹心意一动,可又是踌躇:“民女如今只手单拳,虽也有些得用人手,可已是这个年纪,着实再难走南闯北了。”
“若要过安稳日子,寡人也不强求,”顾烈随和道,“若是还愿意行商,秦州是个好地方,日后必成东西贸易之门户。”
严六莹顿时定了主意:“谢陛下提点,民女明白了。”
顾烈却又问:“你这么离开京城,当真没有牵挂了?”
严六莹一愣,却又笑了:“陛下这话,民女听不明白。牵不牵挂的,不清不楚无名无份,没什么好说的。”
顾烈总不能替人告白,于是也笑了:“你说得对。有些人,不敢开口,就让他后悔去吧。”
严六莹飒爽一笑,起身告辞。
出宫门的时候,严六莹坐着轿子在前头走,后面一个颜法古愁眉苦脸地跟着,跟到严六莹家门口,无言无语地走了。
严六莹一进门,招呼伙计:“都麻溜儿的打点行装!”
伙计们各个纳罕,自家姑奶奶平日里骂人发狠都带着笑脸,怎么今日面圣回来这么生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