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深换下冠服,长发披散,随口问:“你觉得齐王这个人如何?”
严宵寒将他一绺的头发绕在指间,想了片刻,道:“精明谨慎。”
“嗯,”傅深道,“还有多疑。跟他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起来,我那外甥女不像她娘,倒跟齐王像了八成,下巴和眼睛一模一样……咦?”
他忽然住了口,伸手捏住了严宵寒的下巴左右打量:“我才发现,你的下巴跟他们也挺像。”
严宵寒随口胡扯:“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傅深笑了:“现在又是‘一家人’了?刚才是谁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愿意出去见人?”
严宵寒讨巧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侯爷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嗯?”
“可怜巴巴的。”傅将军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少来这套,今儿必须让你长长记性。”
他随手从床边小几上抽出一本书,抛进严宵寒怀里。
薄薄一本册子,靛青色封皮,白签上写着书名《雪梅庵文存》。
严宵寒莫名其妙,随手翻开一页,粗略一看,登时被文章中“天下为公,独夫民贼”八个字震慑住了。
“我没看错吧?”他又把封皮翻过来看著者,“飞龙卫钦察使家里藏着本**?侯爷,你从哪里找出来的?”
傅深道:“去年冬天我回北燕的时候,你们办了一起匡山书院案,是也不是?”
严宵寒记起来了:“我说这个‘希贤先生’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他。”
“这位曾希贤先生是顾山绿顾御史的授业恩师。东鞑使团案,我欠着顾御史一个人情,他的老师虽然犯禁,但罪不至死,在狱中关了这些时日,也吃够苦头了。”傅深道,“所以想请你从中转圜一下,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了这位老先生?”
严宵寒眼里的温度慢慢地冷了下来。
“敬渊,”他垂眸注视书页上的墨字,“你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要提醒我?”
傅深道:“你说什么?”
“金云峰案。”严宵寒抬眼,目光竟像淬了冰雪,“怎么,过了七年,你还要用一个同样的案子来试探我?就不怕我故态复萌,在背后再给你一刀?”
平时谁敢这么跟他说话,傅深早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了。然而他今天出奇的平静镇定,也不生气,只是心平气和地说:“想多了。没打算试探你,只是有事相求,不行吗?”
严宵寒没好气地道:“为了别的男人求我,不行。”
傅深险些让他气笑了,强忍着道:“有来有往,给你报酬呢?”
严宵寒:“什么报酬?”
“我给过你两块凌霄花玉佩,”傅深道,“你帮我这个忙,以那两块玉佩为凭证,一块算一次人情,凡有所命,无不遵从,如何?”
犹如一道惊雷从天灵盖纵劈而下,严宵寒整个人都僵住了。
意识仿佛漂浮在身外,他茫然地听着自己木然问:“另一次人情……是什么?”
傅深原话奉还:“金云峰案。怎么,过了七年,不记得了么?”
他都知道了。
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傅深的影像在他眼中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然后被分毫毕现地刻入心底,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轰然落下,无比强势地横扫过一切陈年旧伤。
那些暗无天日的后悔与消沉,终于被明光照彻,随即如风卷残云,顷刻消散。
一天之内几次说不出话来,对于严宵寒来说是个前所未有的体验。这个瞬间,他恍然明白了从早晨开始傅深一切言行背后的原因。
傅深把自己给了他,也把整颗心都双手奉上。
没有谁先谁后,没有谁配不上谁,因缘际会,命中注定,他们就是天作之合。
严宵寒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一开口,嗓子已哑得像含了沙,甚至还带着细细的颤抖:“一言为定?”
“嗯。”傅深微笑道:“凡有所命,无不遵从。”
作者有话要说: *化用《世说新语》“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大家不要相信严大人闭眼吹傅将军的话,他自带初恋+迷弟+男友滤镜,比傅将军身高还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