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不见, 狐仙庙仍矗立在原来的小山坡上, 只是更加残破,在夜色里直如一堆废墟, 河流则在山后汇入一片宽阔的水域。
今夜无风无雨, 月光皎洁, 湖岸乱石嶙峋,湖水沉沉无波, 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寒凉。严宵寒下了马, 在湖边伫立良久,盯着深碧的湖水出了半天神, 才终于想起这地方究竟诡异在哪里。
那晚大雨瓢泼, 他们没有靠近湖边细看, 而齐王和严宵寒一行全是北方人,对南方景色不大熟悉,竟也没意识到不对:这片湖出现在山野之中,还有活水注入, 水边却寸草不生, 既没有芦苇水草, 也没有水鸟栖息,甚至连鱼虾都很少,整个湖泊犹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活气。
再联想到村民今晚的所作所为,严宵寒蓦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来。
没过多久,河水中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严宵寒定睛细看,河心果然有个白色影子浮浮沉沉。
溪山村民临水而居,水性都极佳,或许是他妻子中途冲上来阻挠的缘故,那人身上的石头没有绑紧,入水后竟松脱了些许,使得他直到现在都没沉底,靠一口气撑着,随水漂流至湖边。
严宵寒脱下外衫,轻装入水,奋力游到河中央,用指尖一点银锋割开数股麻绳,让那块大石头拖着绳子坠入河底,然后一拳打晕仍在胡乱挣扎的人,抓着他浮上水面,朝岸边游去。
他救的及时,那人虽呛了水,好歹还有一口气,严宵寒把他甩到岸上,见他一时半会只能吐水,没有逃跑的力气,便转身重新沉入水中,朝不远处的湖泊游过去。
外面夜色已深,湖水中更为幽暗,严宵寒只能看清周身一尺左右,他闭气下潜,感受着河水汇入湖泊时流动的韵律,继续探向湖心深处。
游着游着,他感觉自己似乎碰到什么东西,起初还以为是鱼,后来那玩意一直在他背后来回戳弄,他不耐烦地回手抓住,触感又软又滑,拉近了一看,白生生像一截嫩藕似的,末端还有分叉——
是一只人手。
一来就跟湖底的住客手拉手,严大人差点没当场撅过去,险些以为自己药瘾犯了,又出现了幻觉。他吐出一串气泡,感觉自己刚受了这一惊,口中的气并不足以支撑他迎接下一波惊吓,于是果断放弃,双腿在水中一蹬,反身向上方游去。
片刻后,湖面冒出一朵大水花,严宵寒破水而出,刚出了一口长气,就听见岸边传来阵阵马蹄声。
傅深来不及等停稳,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朝湖边走过来:“梦归!”
严宵寒朝他挥挥手,示意没事,自己又从湖里游回河里,在清水里反复漂洗。他倒没有洁癖,但任谁在泡尸水里扑腾了那么久,心里都难免膈应。傅深跟着他从湖边绕到河边,伸手将**的严宵寒拉出来,抓起外袍兜头盖到他身上,纳闷道:“你多折腾这一趟干什么?”
严宵寒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不告诉你,否则你肯定不会让我拉着了。”
傅深不以为然地嗤道:“事儿精。”
水边风大,严宵寒浑身湿透,被风一吹,再配上方才湖底那一幕,不由得汗毛直立,打了个哆嗦。傅深见状,便要把自己外袍脱下来给他,孰料严宵寒仍死拉着他不放,傅深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无奈道:“还不松开?”
“不,”严宵寒哆哆嗦嗦、死性不改地笑道,“我怕的很,得要侯爷抱一抱。”
傅深一言难尽地看着这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怎么没吓死你呢?”
话虽如此,他还是抬臂搂住了严宵寒,用自己身体给他挡风,两人如胶似漆地离开湖岸,到系马处一看,马背上伏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素衣妇人。严宵寒瞥了一眼被他打晕的男人,扭过脸去,假装没有发现这如出一辙的粗暴,提议道:“把他们搬到狐仙庙去?”
两人一手一个,将人拎进狐仙庙,傅深从后院找了些破木头,生起一堆火,把严宵寒按在篝火前烤干。严宵寒跟他略说了自己在湖底所见,本意是想吓他一下,不料傅深比他承受能力强的多,闻言只是皱了下眉:“按村民行事习惯,湖底尸体恐怕不止一具,村里有多少人够他们这么扔?”
严宵寒道:“时间不会太早。我猜有可能与白露散在京中流传开来的时候大致相当。”
傅深:“说详细点。”
严宵寒:“第一,纯阳道人入京,寄住在清虚观,是在大约三年半之前,也就是元泰二十二年年末;第二,荆楚粮税减收。这本是去年冬天就应该理好的帐,但一直拖到了今年春天。如果减产是因为秋夜白泛滥的话,那么至少在元泰二十五年秋天之前,秋夜白已在此地出现。”
傅深道:“粮税与秋夜白有什么关系?第二条未免有点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