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卡的太准了,”傅深道,“晋王前脚逼宫,良口关后脚跟着遇袭,他再倒霉也不至于倒霉到这个份上,晋王十有八’九是踩进了对方的圈套,他身边必定有人里通国外,先制造内乱,再趁虚而入。”
“渤海国一向安分,这么多年来没闹过乱子,如今跟着柘族起兵造’反,恐怕也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才肯出手。唐州军就更奇怪了,唐州节度使杨勖才刚被拿下,他们就忙不迭地抛弃太子投向晋王,你觉得这是没头苍蝇乱撞,还是他们在故意演戏骗晋王这个大傻子?”
俞乔亭赞同道:“没错,他就是个大傻子。”
赶在傅深骂人之前,他赶紧补充道:“不光是唐州军,宁州军直接反了,现在东北、西北防线两处失守,就我们被夹在中间。乌罗护部看样子是打算一心拖死北燕军,只要咱们不抽身,乞列部和瀚海国马上就能打到京城。”
傅深:“嗯。鞑族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七年前吃了血的教训,不敢跟北燕铁骑正面交锋,如果只拿出一部分人跟我们拖时间,绕开北燕军从其他地方下手,就好打多了。”
俞乔亭:“我们现在基本是被他们联手架空,成了僵局,往一边使劲,另一边立刻会反扑。”
“都知道北燕军是铜墙铁壁,”傅深喃喃道,“我当初把甘宁二州兵权交还给朝廷,皇上怕旧部之间仍有牵连,将原来的几位将军调职他处。这些年北燕是稳固了,可是北方边境这长长的一线,到处都是窟窿眼儿……”
“是皇上先要孤立北燕,没有他,鞑族柘族也玩不成这一手。”
什么叫自食其果?这就是。
元泰帝担心北燕军权过盛,担心傅家坐大,担心百年之后儿孙坐不稳皇位,于是把北燕军拆的七零八落,把傅深搞成了半残。
结果呢?
宁州军就地反水,外夷大举入侵,他被自己的儿子一脚踹下皇位,他那傻儿子还引狼入室,开门揖盗,将京城置于豺狼爪下。
俞乔亭叹道:“自毁长城哪……”
“我从夔州回来时,看见很多人都在携家带口地往南逃。”傅深问:“京城如今是什么动向?”
俞乔亭压低声音,谨慎地吐出两个字:“迁都。”
“我估计也是,”傅深道,“京城离北疆太近了,打到家门口也就是三五天的工夫。我们抽不开身,晋王手里只有一个南衙禁军,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京城守不住,迟早要迁。”
俞乔亭:“那我们……?”
“我们拦在这儿,他们还能多喘两口气,”傅深道,“看晋王如何决断吧。提前做好收缩兵力突围出去的准备。”
俞乔亭还以为他要血战到底,讶然道:“将军?”
“晋王算什么东西,”傅深冷哼一声,“本侯是有家有室的人,没反已经是给他天大的面子,还想让我卖命?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傅深还是高估了孙允淳的运气。五月十八,敌军到达密云,与唐州军合兵,京营退守至怀柔。晋王殿下这个倒霉蛋终于犯了众怒,被右神武卫将军曹风忱仗剑诛杀,北衙禁军风卷残云般扫荡了晋王一党,将晋王身边的柘族奸细枭首,头颅高悬于城头示众。
元泰帝亲谒太庙,免冠叩首,泣告宗庙,随后升朝,令太监宣旨,将国都迁往长安。当日午后,禁军轻骑简从,护卫元泰帝从青霄门出,逃往蜀中避难。
第二天,傅深在燕州收到了飞龙卫传来的元泰帝最后一封圣旨,圣旨上只有四个字——“去留听卿”。
五月十九,京城大乱,百官万民,仓皇奔逃,几致道路阻塞。
五月二十,京营溃退,贼寇入朝。
江南,临安。
数日前。
“父皇已将皇位传给了晋王……”齐王气得手都在哆嗦,在屋里走了几圈,喊道:“来人,去备马!本王要即刻回京!”
“殿下息怒,”立在一旁的严宵寒立刻出声劝道,“您先别急,晋王能杀了太子,逼得皇上传位给他,手中必定有精兵,您现在毫无准备地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依臣之见,不如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齐王只是一时热血上头,被严宵寒拦了一下,逐渐冷静下来,对闻声赶来的侍从道:“再去探京城消息,宫内有什么异动,立刻报给本王。”
后来严宵寒不止一次想过,倘若时光倒流,他一定先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把那句“静观其变”吃回去。齐王是死是活关他屁事,就让皇子们去争去斗,皇位谁爱坐谁坐,只要他能回到京城,回到他家将军的身边。
严宵寒怎么也没想到,他的静观其变,等来的却是国破家亡,山河沦丧,以及,漫长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