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敲门声突兀地插进两人中间, 尴尬化成无形的利刃瞬间削断刚刚蓄积起来的暧昧,更有一只唯恐天下不乱的鸟扑腾了一下翅膀,歪头发出无情的嘲笑:“叽。”
彭彧:“……”
李祎:“……”
门外那个坏人好事的罪魁祸首还不畏死地开口道:“王, 我可以进来吗?”
彭彧狠狠抹了一把脸, 觉得自己大概对烤小鸟失去了兴趣,更想吃龙肉。他转身恢复到一本正经的坐姿, 咬牙切齿地说:“进来。”
九渊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发号施令的不是自家龙王,他迈步进屋, 却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僵硬, 于是这位一根筋的护卫又火上浇油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吗?我听到你们没动静了才敲门的。”
彭彧面无表情地冲他一点头:“没有, 你做得很好。”
九渊莫名其妙。
李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人间修习的“厚脸皮术”派上了用场,倒不至于让他面红耳赤。他有些无奈地看向九渊:“你什么事?”
“哦, 周淮让我拿的药,我取回来了。您要的古籍我也借到了,您看看对不对。”他说着解下背后的大包小包,还不等递给龙王, 就被两眼放光的彭彧截去了一本。
彭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十分豪迈地暂且揭过刚才那不愉快的一页,捧起那本仙气缭绕的书, 忍不住赞叹道:“这是你们龙族的东西吗?装订得这么精美,不太像你们的风格啊——啧,真漂亮,一定很值钱吧?”
两条龙还来不及无语, 就见他已经手快地翻开了那本书,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这写的是什么,麒麟腾蛇四圣?四圣两千年前就死了啊……神兽也会死吗?”
于是两条龙脸上的表情齐齐化作震惊,九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看得懂?”
彭彧茫然地抬头:“为什么看不懂?”
“那是仙籍,”九渊好像咬到了舌头,指指对方手里的书,“里面全部是天界的文字,虽然人界的文字是由其演变而来,可大部分还是不一样的,你……”
彭彧愣了一愣,再看那书,他不仅看得懂,还看得非常流畅,全无平常阅读的生涩之感,就好像……好像这才是“正统”的东西,人间的文字才是外来的一样。
三人一时无话,彭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合上书,十分生硬地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哈哈,可能我……天赋凛异。”
九渊适时地接过话头,继续他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王,我把您的琴也拿回来了。”
李祎的目光在彭彧身上粘了好半天,听到他的话才草草撕了下来,一皱眉头:“琴?我没让你拿。”
“您上次在陈州不是要吗?我顺手就拿上了。”
李祎眼角一抽,很想质问他一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弹琴,终于还是懒得跟他浪费口舌,长长吐出一口气:“知道了,多谢。”
九渊面色坦然地接受了龙王的感谢,又说:“还有一事,上次我去金陵救回重伤的彭彧,还在皇宫里……”
彭彧本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正偷偷摸摸地掀开包着琴的布想一探究竟,余光扫到李祎陡然改变的脸色,这才惊觉九渊刚刚不小心吐露了什么“真相”,顿时汗毛倒竖,忙不迭地扑过去捂住他的嘴,然而还是晚了。
李祎轻轻抽了一口冷气,目光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九渊全然没意识到有任何不妥,扒下彭彧的手继续尽职尽责地解释:“我说我在皇宫……”
“上一句。”
“顺手就拿上了。”
“……后面一句。”
“还有一事……”
李祎见他始终说不到重点,索性不再理他,直接将视线转向彭彧:“你过来。”
彭彧浑身抖如筛糠,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觑着对方的脸色就莫名一阵心虚。他磨磨蹭蹭地在龙王面前站定,着实很想把九渊这条坏事的龙扒皮吃肉——他本来都算计好了该怎么避过跟李祎谈论自己在皇宫受伤的事,在心里谋划了无数遍,谁成想居然被他三言两语泄露了个一干二净!
李祎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想把他有几根头发几根汗毛都数清楚,终于还是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只好问:“伤到哪儿了?”
彭彧连忙摆手:“没没没,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李祎见他不肯吐露实情,再次将视线投向“老实人”九渊,后者这回痛改前非,闪电一般理解了龙王的意思,正要开口,又被彭彧手忙脚乱地扑在一边:“别别别,我说!当时伤得是有点重,不过我现在真的已经好了!是我不老实发信号弹求救让他们起了杀心,不怪别人,怪我自己!”
李祎闻言竟倏地一愣,即将乍起的狂风骤然歇了,他慢慢地皱起眉,仔细回味了一下对方的话:“你说……是你发信号弹求救,让他们起了杀心?”
彭彧见他没有一怒之下掀了自家金贵的房顶,这才暗暗舒一口气,连忙接过话音:“是啊,我当时不知道你去了天界,我以为你在找我。”
李祎眯着眼想了想,忽然说:“不对。”
“哪里不对?”
李祎重新稳定了情绪,语气变得冷静下来:“神仙们素来道貌岸然,因此面子功夫一定做得很足,在谈判结束之前,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一定不会动人质的。”
彭彧倏地坐正了。
李祎:“而且他们更倾向于把乾坤镜交给我,并笃定我不会拒绝,于情于理他们没有伤你的必要,即便你发了信号弹求救,他们也大可坐视不理,或者加强防备撑到谈判结束——如果你在此时出了事,万一传到我耳朵里,他们的一切努力不都前功尽弃了吗?就像你说的,一切都建立在‘你还活着’的基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