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夫完全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甚至在兵士们围过来看热闹的时候热情邀请他们一起学习,甚至允许众人可以将其制作工艺任意传授给他人。
在伙夫豪爽行为的带动下,场面一时极为热闹。
但彼时,无论是学的人还是教的人都未做他想,军武生涯说忙碌挺忙碌,说无趣也无趣,说是教学,其实围在这儿的人大半都是来凑个热闹罢了。待到兵役服完各回各家,今日一事无非是个话头,真正会将之当成一门手艺的人并不会有多少。
但偏偏有一个揽着同僚肩膀嘻嘻哈哈旁观的兵士后来并没有回到中原,他和这里的大部分兵士一样成为了驻扎在云南这块土地上的大明基石。
在频繁的军事调动后,他被分往了曲靖路的一座新造的官卫戍守。
此时,他绝对不会想到,在其余生之中,他至死都未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也许是为了慰藉自己的那抹乡愁,也许是为了给跟随自己而来的家人多一门营生,他将残留在脑海里的关于火腿的制法写了下来,制作出了当地的第一根火腿。
而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小兵所驻守的这一处关城就像是千里之外的金华一样,不知是得到了哪方神灵的庇佑,竟也孕育出了口味独特的火腿。
或许是山峦间的微风,或许是甘美的泉水,或许是看似无情的冬季雪花,又或许是本地特产的井盐……当这些因素恰到好处地汇聚在这个小小的关城,这座小城便诞生了一个后来享誉海外的特产——以这座关隘为名的宣威火腿。
“宣威”,这是一座由大明军队征南军所建立,本意为宣播朝廷之威德的常见关隘,在明帝国土崩瓦解三百余年,宣威关亦早已不复存在之时依然靠着这一块火腿肉,成为了全国乃至于全世界爱吃之人牢记的名词。
也成了所有云南人都忘不了的家乡味道。
当然,现在谁都没想到此时的这个小小的举动会在未来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除了因为贪嘴而认认真真做笔记的木小白之外,旁观的兵哥们都神态轻松。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如果此时在这里传授技能的不是伙夫,而是某个兵士军官,教授的不是如何制作火腿而是克敌三百招的话,气氛必然要严肃热烈得多。
事实上,现在,大家看热闹的心比起学习的心要更重。
不过,不要以为看热闹不需要付出代价。
就在去年,大明的洪武皇帝将其治下的民众的户籍按照职业分为民、军、匠三大类,且规定一旦入籍轻易不可改。
不同的户籍承担着不同的责任。民籍作为国家人数最大的构成者承担了主要税务,地位最高,军籍和匠籍地位次之。其中,隶属军籍的,家族中必须要有一人入伍为兵,兵士若是阵亡,家族还得派人顶上。匠籍比之约束稍轻,但匠人终生隶属于官府,根据不同的情况每年或者每月要为国家无偿服役。
伙夫比较特殊,他属于军籍,但在军中的地位是匠人,像他这样的人被称为军匠。
毕竟是在危险的前线服役,他们这类人的待遇比起民匠要高一些。平时,军匠不需要像民匠那样按照固定服役时间参与劳动,如果没有战事的话他们甚至可以一直待在家里。
但是相对的,一旦有了战事,军匠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不过他们可以和普通兵士一样领取饷银,这点倒是比无偿劳动的民匠要好一些。
不过他们还是有共通点的,大家都是靠一技走江湖。
匠籍的传承比较特殊,一般情况下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父传子、子传孙。在这个时代,一门技艺可能就是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可想而知,师承关系有多重。
虽然这次传授是伙夫自发发起,但是听课的众人承了情也是要给予还礼的。
还有什么能比直接送猪腿更能代表他们的心意的吗?
那必然是没有的。
木小白看了看被抄家灭族的野猪一家眨了眨眼睛,十分机灵地送上了自己的谢礼——一大袋盐。
比起那些一门心思只想到怼野猪的军汉,木小白那可以说是非常有眼色了。
现在,天气渐渐转暖,部行进又是一路向南,这些猎物肯定禁不起存放,伙夫于是决定考验一下这些便宜学生有没有认真听课,现场出题让学生们腌制猪肉,于是当日,血腥味和腥臊气在明军的营地萦绕了许久。
木小白因为年纪小加上学习时候最为认真被发了免考金牌,还被赋予了监考任务。
在场上兜兜转转半天,作为一个理论的巨人,木白在指点了不少小伙伴之余,也成功把自己弄馋了。
肉,全是肉,肉山肉海,以后还都是好吃的火腿,伙夫说这些火腿以后要供给军需,那岂不是可以吃火腿吃到饱?
还不知道火腿最美妙的风味其实来自于其家乡的山水孕育,而失去了适合环境的这些肉充其量只能叫做咸肉的木白和木文两兄弟齐齐看着那些挂在小木车上的猪肉流口水。
其实除了嘴馋之外,木白也想要向伙夫采买一些火腿肉好带回去给自家先生以及村长他们尝尝。
不过现在木白身边除了村长临行前塞给他的一个小银锭子外身无长物,小银锭他还想着尽可能原封不动地带回去呢,于是,木白再次出卖了自己的劳力。
为了三斤火腿肉,木白厚着脸皮跟着军队的后勤部队一路来到了昆明。
结果还没等他按照伙夫的要求为他画上一幅位于昆明滇池旁的自画像,就惨遭盘剥,被郭都督以【你拿大军当保镖蹭了一路的车难道不觉得需要付出点路费吗】为由丢到了大明位于昆明的行政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