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在考试答题的时候使用换汤不换药这一大招其实挺正常的,就和现代一样,学生们在平时的时候也会写下不少文章,经过老师的批改修正之后就可以套在正式考试的答卷上了。
文章也需要沉淀,在体力和精神双重压迫的情况下还能七步成诗并且写出了名词佳作的古往今来也就只有一个曹植。
为了防止临阵忘词的惨剧发生,平日里的积累是非常重要的。
而且如果遇到能够将之前的满分作文套用的考题,整个人的心情也会不一样,这种大幸运足以让人蹦跶着出考场——就像是木白之前那样。
不过此举也不是没有副作用,比如木白这种旧调重弹弹到皇帝面前的就比较尴尬了,幸好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否则被当场揭穿的木小白可以表演一个脚趾头抠大明宫。
不过木白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正在众目睽睽之下参加武举。
没错,众目睽睽。
他的亲友团以及好奇他这么小一个孩子是怎么通过此前武举乡试的热心市民们团团包围了武举所在地——位于应天府的孔庙隔壁的岳公祠。
岳公祠前身是应天府人为前宋名将岳飞所立的衣冠冢,其在岳飞被平反后由民间信众搭梁扩建成为一个小庙。在元王朝统治时期,此庙的香火和人气一直不旺,待到朱元璋领兵北驱元人定都金陵之后,或由民众出资官方主持修建扩充,岳公祠规模几经扩大,如今已经是一座占地十亩有余的中型庙宇了。
考虑到它的位置所在以及私人所立的出身,这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成就了。
此后,民间一度将岳飞奉为武圣人,官方虽未承认这一称号,却在洪武九年为其去除了元朝加上的封号,仍延以宋时的谥号武穆,从祀历代帝王庙,配宋太祖享。
此举无疑便是默认了岳飞的地位。
而此次大明此次将武举场地选在岳公祠,更是隐晦地为此处加冕。
但这些荣光不能掩盖岳公祠占地不大、建筑风格也不若寻常庙宇那么封闭的事实。
比如现在,明明“考场”已经封闭,但外头那些人依然能够让目光越过不过一米高的砖墙围观武举考试现场。
这些人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为谁而来一样,一个个都在为木白呐喊助威,搞得其余考生频频侧目,就连考官都行了好几次注目礼。如果不是武举比起文举要宽松许多,且考官也乐于看到民众参与的话,这些亲友团们早就被叉出去了。
在这种极度的羞耻感中,木白一抬手举起了一个看上去比他还大的铜锁,在规定时间到达后将其放回了规定位置。
不过,在放下铜锁的时候,他的手似是无意间抖了一下,让铜锁落地时候稍有不稳,激起了一片尘土。
这视觉效果冲击性极大,木白的亲友团突然一片静默。
良久,木白听到有个人突然小声说了一句:“糟糕,我之前偷吃过小白师弟的花卷馒头,你说他不会知道吧?”
因为四周十分安静的缘故,他的这句话显得格外响亮,众人纷纷侧目。此人正是沈二,见众人看来,沈二赶紧捂嘴,试图亡羊补牢,但显然效果不佳。
以前或许不知道,但现在肯定知道了,木白圆溜溜的眼睛中冒出了一片凶光。
找到了,偷走他花卷的罪魁祸首!
当时傅大哥送来给大家吃的花卷,为了不违背香杉书舍的规矩,傅大哥投喂他们的时候都是以给学生送温暖为名的,花卷人手一个,木白和木小文由于特殊待遇分到了三个。
花卷在制作的时候揉进了葱油和盐巴,吃起来比白馒头可香多了,木家两兄弟都特别喜欢,因此,遭遇到被偷花卷之事的时候,木白简直气坏了。
他找来找去没找到嫌疑人,后来为了泄愤就去把香杉书舍周围的老鼠洞全都砸了一遍,现在看来倒是冤枉了周围那些被抄家灭族的老鼠们了。
木白阴恻恻地看了眼沈二一眼。在此后的射箭项目中,他射出的每一箭都入木三分,那气势汹汹的模样除了木文还能够热情鼓掌外,学子们的背后都有些汗涔涔的。
长得那么可爱,为什么那么凶啊!
一学子捅了捅方才失言的沈二:“趁着小白师弟还没考完,你快些去买点花卷回来,否则只能是我们给你买了。”
“啊?”沈二还有些呆愣,“给,给我买?”
“嗯!买好了供在你墓前!”学子严肃道,“到时候再给你写个墓志铭,你觉得‘生于嘴馋,死于嘴碎’怎么样?”
“……”这就不必了吧?!沈二大惊失色,忙左右看看,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最后,沈二是靠着金陵城著名糕点铺的一大盘千层糕以及茶糕才换取了木小白的原谅。
文武会试全部结束,接下来只要等两日后的张榜即可。张榜后,若是榜上有名,考生即可要准备张榜三日后的殿试,而榜上无名的考生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回老家改日再战了。
因此,这些来陪木白考武举的小伙伴严格来说也是耗费了自己的最后的休闲复习时间。作为考生的家长,傅忠觉得自己必须要给予些表态,于是他大手一挥,请大家一起吃了顿偏餐。
如今的百姓尚且习惯一天吃两顿,七、八点钟乃至更早用朝食,下午四五点食用哺食,中间间隔时间长,自然要用些东西垫垫肚子,这种垫肚子的饭食就叫偏餐。
偏餐的菜量不大,且多以甜羹、茶点为主,对于一群小伙子来说,这就有些不够看了,于是,好大哥傅忠便特地让人去买了些包子馒头馄饨,让这些青年吃了个饭饱。
在席间,他还告诉了木白一个好消息:“陛下一月前便已让大都督耿炳文前往云南传旨,父亲应当已经在班师回京的路上了。不过算算这路程,恐怕是无法在小弟你金榜题名之时赶回应天府了。”
木白闻言有些小沮丧,不过还是很为养父将归朝感到喜悦。他又细细问了问,得知此次班师洪武帝只召回了傅友德和蓝玉,小伙伴的父亲沐英以及一万精兵仍驻守当地,作为武力威胁,他们要等当地行政单位能够控制全局了才能回来。
“看情况得有一两年不能回京了。”傅忠小声道,“我听云南来的兄弟说,此前派过去的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梅思祖和潘元明都病倒了,说是都不太好了。”
木白顿时沉默,心中升起浓浓的同情。
按照大明的行政规划,当地的布政使司作为行政部门一般有两个执印,分左右布政使,其中左为贵。
具体到不同地区情况就比较复杂,政务繁杂的地区会设置两个左使或者是两个右使,但是云南可是配备了足足四个人。
其中三个全是左使。
梅思祖自不必提,开国功臣,能打仗能做管理的全能型人才。潘元明也属于开国功臣,他原是张士诚手下,后为了全城百姓投降了朱元璋,得到洪武帝的重用。他二人都是属于一代名臣,德高重望,是被朱元璋特地派过去镇场子的。
两个外来人自然要搭配当地人才好干事,所以,另外一位左使就是出身云南当地的吴印。
吴印此前是在一个名叫黑盐井的盐矿内担任盐课提举司的头头,因为做事认真靠谱被缺人缺得飞起的梅思祖看上,就把人提溜了过来,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有编制的公务员。
作为本地人,吴印承担的是辅助之职,不过很显然即便有了他这个助手也没什么用,大明派过去的两个主印还是全都趴下了,还是在云南气候和北方并无二样的冬季,说是水土不服着实可能性不高,所以……
……两人都是累趴下的吧?
木白不由小声道:“看起来当大明的官员很辛苦啊……”
“是捏。”傅大哥小声应和,然后在弟弟震惊看过来的眼神中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仿佛方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据说陛下已经派了御医过去,父亲他们在云南也找到了一个医术十分高明的苗医,想来两位都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