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朱高炽会真心实意得说一句自家好穷了。就算养大白的确是耗钱了点(咳,节约的木小白已经将房间里大部分的织品都换成了棉麻制品),却绝不至于让燕王府为此苦恼,事实上,如今的藩王中燕王的财富数值完全是排在队伍前五的,能和他较一高下的唯有封地在天府之国的蜀王。
不过考虑到这个小孩抵达应天府的时间,木白觉得他可能是当真不知道自家如今的境况。
这可不行啊,作为家里未来的继承人,搞不清楚封地的状况怎么可以,要知道按照如今的情况,这些藩王的长子们回老家的时候多半都是老父亲身亡需要他们就藩的时候,这要有个万一,岂不是妥妥要被人骗?
可别觉得这不可能哦,之前被大白抢走糖块的鲁王世子他爹就是如此。
鲁王世子生于洪武二十一年,他的父亲朱檀是洪武帝的皇十子,祖母更是大名鼎鼎的郭宁妃,郭宁飞跟随洪武帝的经历也非常传奇。
据说她的父亲擅长相面,在第一次看到洪武帝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第一时间就算出了洪武帝的贵气,于是毫不犹豫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叫来跟在洪武帝身边,还让自己的女儿伺候洪武帝。
他的两个儿子便是郭兴和郭英,此二人跟随洪武帝起兵,从贴身护卫一路做到了国公,郭英更是在风雨飘摇的洪武末年毫发无伤,在后期还跟随耿炳文讨伐朱棣,虽无功而返,却也只是被罢官便可见其做人有多成功。
正因为这一家人为人都相当谦逊谨慎不拖后腿,加上儿子少时争气,在历史上马皇后过世之后洪武帝的后宫便是让这位宁妃娘娘代理的宫事,可见其得宠。
在舅家靠谱、老娘得宠的情况下,鲁王年少时候自然也过得不错,他的正妃是信国公汤和之女,后这位王妃因病故去之后,洪武帝又为他指了鲁王妃的胞妹为继妃,可见有多看重。
当然,这也是因为鲁王自己争气,在他没有就藩之前除了太子朱标外,洪武帝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檀儿少时聪慧,诗词经义一点就通,读书三遍便可知其义,才思敏捷博学多识,着实罕见。”说起这个弟弟,朱标都满是感叹:“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将其封为鲁王。”
鲁王的封地正是山东,山东也是孔子的老家,按照规定,藩王便是帝王在地方的象征,他们有代替皇帝在地方祭祀的责任,所以历来帝皇都会有意将子嗣或者官员中最有才能的人封去山东。
——主要是祭祀时候要写祭文,按照规定这必须主祭亲手写,要是文采太差的话的人在孔孟之乡读自己的拙作那岂不是很丢脸,就算是派出了儿子中文采最好的这个,洪武帝都写了一篇小作文谦虚了下儿子水平不足但诚意可嘉,让大家多多担待呢。
但是鲁王辜负了洪武帝的期待。
这位藩王十四岁成婚,十五岁前往封地,前几年他的确和洪武帝设想的一样勤政爱民,交往当地能人,很是做出了一番政绩,但不知是觉得这样的人生太平常没有挑战性想要寻求刺激,还是到了少年叛逆期,鲁王殿下被人带着走上了歪路——他开始信奉道教,还搞起了修仙那套。
洪武帝虽说是佛教出身,红巾军又是明教的变种,但严格来说他其实属于无神派,与其说是信仰佛道,不如说他相信的是自己。
但是在大部分人看来他的出身就决定了他是亲佛的,从他即位后在应天府重修佛寺就能看出,可能就是因为他的举动让人误会,生怕自己地位受到影响的道士们便试图影响皇二代、三代们,于是这位得到洪武帝大期待的鲁王便走上了谁也没想到的道路。
其实如果单纯是修仙从心开始也无所谓,但偏偏他被引诱的是修炼捷径。
是的,鲁王殿下走上了嗑药之路,并且在几年后就将自己嗑死了,他死的时候才二十岁,他唯一的儿子当年才两周岁,洪武帝闻讯后顿时勃然大怒,给这位曾经最喜欢的儿子“荒”作为谥号。
在谥号中,荒属于下谥,和“幽”“炀”同级,名曰淫于声乐,怠于政事,对于藩王和臣子来说,这简直就是差差评了。
根据木白对他皇祖父的了解,如果只是儿子因为吃丹药把自己吃死了,那么洪武帝也不至于气到了这个程度,这其中肯定还发生了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情,但老父亲对此讳莫如深。
不过从父亲的态度,木白也多少猜到其中必然有些猫腻,这个大概就属于大明皇室不可说的那些事了。
因为鲁荒王的早薨,才两岁的鲁王长子被立为世子,不过从洪武帝的态度来看,这位鲁王世子想要就藩可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洪武帝明显是要将这孩子好好教养,避免他再步其父的后尘,只不过随着洪武帝退位种田,现在这位准鲁王已经成了朱标的责任了。
唔,想到这位倒霉叔叔干的糟心事,木白立刻一个机灵,当下也顾不得家里的狗子了,在大白欢天喜地的注视下提溜着这位小表弟去了侧耳室,这里头存放着的是大量的大明地图,光是分类就有好几大类。
在整个大明,没有一个地方的舆图比春和宫的耳室更多,就算在朱标有时候要看舆图都要去问他儿子要。什么人口迁移图、什么本地物产图、什么风向图水向图,总之这儿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它没有的,因为东西太多,且为了保密没有做出明显的标注,木白在里头一通翻找,才找出了一张绘有许多弧线的图纸。
这幅图正是大明如今的商贸生命线示意图,木白随手将其扣在了墙壁上的暗扣之上,便开始同小堂弟解说如今明朝的商贸情况。
简单的说,大明现在是有三条大动脉。
一条是从福建泉州一路向北抵达刘家港的海洋贸易线,这些年来随着政策逐步放松,沿海地带的经济税收情况已经达到了前宋时候的八成。
这是个足以让人骄傲的成绩。
别看两宋的海岸线和国土面积远不如如今的大明,到了南宋时候更是只有半壁山河,但当时的海贸已经成为了宋朝的支柱产业,甚至撑住了宋朝庞大的军费开支,让在许多人印象中极其孱弱的宋朝力抗当时世界上最大战斗力蒙古半个多世纪,甚至熬死了好几位“一代天骄”,由此可想宋朝的海运基数有多庞大。
之所以大明如今在海岸线更长、世界贸易更加发达的时代没能赶上宋朝的税收,完全是因为明朝的专营货物比起宋朝要多得多。
这些货物只能官方交易,不入民间流通,自然也不计入税收,但小钱钱还是赚到的。
另一条道路看起来很不起眼,正是以云南为中心,联通南亚和西藏的陆上商路。
这条道路在前宋曾为当时损失了几乎全部草场的宋军提供了最后的马匹来源,当时以茶换马的贸易也被明朝一并传承了下来,只不过规模愈加扩大。
青藏高原海拔高,气候寒冷,其本身的自然环境注定了那儿除了极少部分地区可以种植小麦之外,大部分地方都只能以青稞为主粮,别看这种农作物在现代很受需要控制体脂的小姐姐们喜爱,甚至还被加入了奶茶,成为了喝奶茶不会胖的安慰剂,但它的口感……其实十分糟糕。
就和小麦在被人发现研磨成粉之后才开发出食用价值不同,西藏地区没别的选择,在磨具没有发明的识货他们也只能将就吃起来拉嗓子的青稞,而等到中原的烹饪文化传入后,这儿的人也尝试将青稞做成面食,但很可惜,和荞麦一样,青稞没办法出麸,因此它不可以像小麦一样经过拉扯成为面条,只能擀平后用刀切。
但这样的制作太过麻烦,而且青稞粉的粘性太弱,若不添加粘性物质,连擀成面饼都不容易,所以当地人最后发明了一种特殊的吃法——糌粑。
这种吃法是将青稞洗净研磨并且炒熟后磨成的面粉,用各种拌料混合搅拌,捏成小面团直接食用。这样的吃法主要是吃起来方便,藏民出门时候带些水和粉就行了,某种程度上和被蒙古人发明的奶粉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这不代表藏人就真的喜欢这么吃!
食用更加精细,营养获取更加直接的食物是人类的本能,藏人对米饭、小麦的需求不亚于被他们当做药物的茶叶。
但在过去,藏地的邻居是自己都难以吃饱的云南,自己都吃不饱饭,更别说支援隔壁了——就算你有再多黄金也不行。